空悲口出一谒:“讲经不是讲,说法不是说,听的不是你,说的不是我。”
方道士傻掉。
空悲吃过饭,空悲喝过茶:“禅机,可得?”
方道士沉默了很久。
如果说不得,他就会一直讲下去,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如果说得,得了什么?
当然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得也得:“大师说的是,方殷明白了!”
当下口出一谒:“讲经只是讲,说法只是说,佛祖拈花笑,因法不可说。”
果然!
空闻微笑,面色嘉许:“得清静心,证见菩提,且听——”
方道士心丧欲死!
无论说得,或说不得,空悲都会讲下去的。
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一次,空闻整整讲了一天一夜,终使得方道士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之火彻底熄灭。方道士曾经以为对面的是一个老掉了牙,精力衰退的和尚,但空悲以口若悬河的语气姿态与神采飞扬的精神面貌告诉了方道士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老而弥坚!正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自那里没完没了不停地讲不停的说,方道士便就有心不听也是——
现在方道士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耳朵面里脑子里面与心脏里面都是一种感觉。
“————————————————————————————————??”
方道士直挺挺躺在床上,面无人色,气若游丝。
起先,方道士不是这样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方道士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忍无可忍之下自是奋起抗争,怒而迎击!不说据理力争,那是战天斗地!不说声嘶力竭,那是歇斯底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头一样没脾气,空闻不理他,空闻自顾自,没完没了没完带散不停不停不停地说——
现在是:“大师,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方道士气若游丝地说:“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我还不想死。”
“对了。”方道士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不比了,我也不要去见无禅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罢,我做鬼也要谢谢你。”
空闻笑了,慈祥地笑了:“其实我要讲的,不过一个道理。”
“……”
“左也道理,右也道理,道理就是,没有道理。”
“……”
“道理,可得?”
“得了,得了罢你!”
“得与不得,只在一笔。”空悲取出一张纸,空悲取出一支笔:“纸有正反,譬如道理,妙笔生花,譬如禅机,你要画出一样事物,明日方能与我说禅论道。”
又是一个难题。
这一关果然不好过,要见无禅真正是难如登天,怪不得花和尚说,难!难!难!
但使空闻闭上嘴,方道士是别无所求:“画什么?”
“驴?”方殷愕然道。
“驴。”空悲微笑道。
方道士,就是和驴有缘,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一头驴,绝不好画。
“你画一头驴,须一笔而成,须正看是驴反看是驴前看后看是驴,上上下下横竖左右是驴,须会叫唤,能为人骑——”空悲不再??拢?狄痪洌?咕团呐钠u勺呷肆耍骸叭裟慊?怀隼矗?耸滦莸迷偬帷!?p> 这一天,方道士没有出屋。
方道士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地在屋里转悠,只为画驴。
那样的一头驴,他会画出来么?
……
“他会画出来的。”灵秀笑道:“论禅,他道行尚浅,论驴,他拿手着了。”
“缘法,缘法。”空闻喝一口茶,叹道:“此人天资聪颖,实为空闻平生仅见!”
“师父,我去看看他。”灵秀打个哈欠,斜倚榻上:“说不定,他已经画出来了。”
“不必,不必。”空闻稳如泰山,八风不动:“若他画出驴来,此时该叫唤了——”
“嗯啊!嗯啊!”一头驴一头闯进屋:“哈哈!嗯啊!”
“画呢?”“纸上。”
“纸呢?”“肚里!”
“驴呢?”“这里!”
“人呢?”
人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