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的意思,只要陌然下令,他们即刻逮人。
逮谁?县公安局副局长邢亮。
陌然不下令,何书记既然将举报邢副局长的材料往他这边推,很明显的表示出来,他没下决心。何书记没下决心,暗示举报的情况尚需进一步查实。
这件事就像一枚触发雷,弄不好同归于尽。
踌躇半天,陌然说:“你们将材料留下,我研究后给你们答复。”
反贪局的还在犹豫,陌然脸一沉,道:“担心我走漏风声么?”
反贪局这才讪讪地说:“陌县长,我们没这个意思。”
说完,将举报材料往陌然办公桌上一放,匆匆走人。
陌然不用看材料就知道,举报邢亮绝非空穴来风。邢副局长这些年一直在公安战线,身上荣誉很多,曾经获得过“全国优秀民警”称号,在人民大会堂接受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颁奖。如果不慎重处理,只怕会引来连锁反应,到时候收了场,麻烦就大了。
邢副局长有麻烦,陌然心里开始不安。
毕竟,自己与他也有过钱权交易。虽说当时处于无奈,没钱就救不了齐小燕出狱,但人情不能大于法律,总归一句话,自己的行为属于行贿,同罪。倘若邢副局长得知是自己在整他,他反咬一口出来,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麻烦。
但邢亮不除,雁南县无以安宁。邢副局长尽管只是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手里却是握着枪的人。何况这些年来,公安的权力日渐增大,没有什么事他们不能插手的。
纠结半天,陌然突然心生一计。
按惯例,新上任的县长,都会找各局委办的一把手谈话,一来了解情况,而来联络感情。
陌然趁着时机,给邢副局长打了个电话过去,请他下午来办公室聊聊。
接到陌然电话,邢副局长不敢怠慢。下午刚上班,他就匆匆来了县委大院,直接上了陌然所在的楼层。
前段时间闹出的“红包门”,邢副局长是主角,结局是鸡飞蛋打,弄得他灰头土脸。雁南县的干部心里都明白这件事,但没人在任何场合公开指名道姓说是他邢亮。他也就装聋作哑,将这件事压在鼓里,任它发酵。
雁南县自主选举最后弄得人心惶惶,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县公安局副局长邢亮,以及发改局局长孙顺,都未能如愿坐上县长这把交椅,阴差阳错的被陌然一屁股坐了。这个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因此接连好几天,街头巷尾都还在讨论,猜揣这个叫陌然的人是何方神圣。
陌然不去管这些闲言碎语,他也知道即便想管也管不住。不如任由他们去揣度,反而会增加更多神秘感。
当领导的人,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底。任何事情,到了领导面前,明明是一碗清水,都要想办法搞混浊。
陌然想,这大概就是何书记所说的“城府”。
邢副局长一进门,先就打了哈哈,双手抱拳一揖道:“陌县长,牛!”
陌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指着沙发请他坐,道:“牛个屁,赶鸭子上架,没办法。”
邢副局长一屁股往沙发上一坐,环顾一眼办公室,惊异道:“墙上怎么没挂一副字画?”
陌然好奇地问:“这有讲究吗?”
邢副局长压低声说:“这是风水学说,有科学根据的。像你的办公室,必须得挂上几幅字画镇邪。你看过去古时候,哪个县太爷的衙门上不挂块明镜高悬的牌子。”
陌然哑然失笑。
“这里交给我负责了。”邢副局长大大咧咧地说:“我手里有几幅好东西,等下就叫人送来,替你挂上。再怎么样,你现在的办公室也是我们雁南县的一张脸啊,不能太寒酸了。”
陌然笑道:“哪里寒酸了?再说,挂上字画就不寒酸了?”
“当然。”邢副局长严肃地说:“字画代表的是什么,是修养,是学识。现在不兴挂明镜高悬了,但挂一块为人民服务,应该还是很应景的。”
陌然笑道:“这就麻烦邢局费心了。我一个农民子弟,哪里懂这些。”
邢副局长笑道:“我也是农民子弟,农民子弟有错吗?过去古人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就不相信,我们农民子弟就不能打下一片天地来。”
陌然赞道:“邢局心胸宽阔,我是燕雀,焉知邢局鸿鹄之志啊。”
从邢亮一进来,他就刻意营造一种先入为主的氛围,处处显得与陌然密不可分,让陌然一时找不到话引到他的身上去。
办公室主任亲自送来茶,陌然轻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道:“邢局,来尝尝我们雁南县的土茶。”
邢亮惊异地看着他说:“你现在是县长了,还喝土茶?要不我让人给你送些好茶过来,都是极品级的。好东西。”
陌然摆摆手道:“谢谢邢局,我这人胃口贱,好茶还真喝不习惯。不过,我觉得我们的土茶,如果包装一下,未必就会比你说的那些名茶要差。”
陌然喝的土茶,也是从江华乡带来的。江华乡的武大兰书记推荐给他说,这些茶都是大山深处长在岩壁上的茶,终年被云雾缭绕着的,而且采茶时节不是一年四季都行。只能采春茶,需在太阳未出山之前摘下,片片茶叶湿濡,沾满雨露之水,再在太阳底下晒干。
“你看看,我还有好大一罐。邢局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些。”陌然指着他办公桌后的文件柜说:“邢局,你先不忙发表看法,亲自去检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