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距离洛阳不过百里,张诗奇在汝阳的做过的事,想不传到洛阳也不可能。好在张诗奇动作快,东宫行动速度也不慢,等消息慢慢传开的时候,张诗奇已经拿到了白纸黑字的字据。即便有少数几户人家提前有所准备,略略报出了接近实际的亩数和地块,但也不敢大加声张。
他们还想乘此机会搭个顺风车,看能否捞到一些好处。同时也害怕做得太过明显,成为出头之鸟。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真当人家知府老爷是吃素的么?
“你跟我来。”廖老爷招了招手,让廖兴过来。
廖兴在一干叔叔伯伯的瞩目之下走了过去,抬步跟祖父进了内堂厢房。
廖老爷在铺了狐狸毛皮的软椅上落座,抬起三角眼,道:“你觉得这回咱们家买多少地合适?”
廖兴嘿嘿一笑,道:“爷爷,种地不过是十一之利,有银子还不如做买卖。”
“什么生意?”廖老爷端起案上的参茶抿了一口。
“眼下洛阳最大的奇货莫过于太子,看东宫这回连脸面都要撕破了抢大户,还不如乖乖把银子送过去。”廖兴道:“而且洛阳恐怕早晚就要易手,咱们跟闯营那边没什么交情,能不能保住地还是两说。”
“胡说,”廖老爷平淡如水道,“送银子给太子?人家缺银子么?你送一万两?十万两?还是百万两?这就是个无底洞。”
“那爷爷的意思是……”廖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他的本意只是说宁可送了也不买地,并非说送银子就一定好。
“搭个风,也让咱家出个光耀门楣的人物。”廖老爷说得轻而易举,好像他才是太子一般。
“爷爷是说,”廖兴眼珠子一转,“直接派人去殿下身边服侍?”
“咋们靠的什么发家?”廖老爷突然问道。
“南北货。”廖兴随口应道,嘴角咧开笑道:“爷爷是说,咱们不送银子。送赚银子的人!”
“是啊。”廖老爷感慨一声:“咱们家做买卖起家,后来置地买田,一则是求个安稳,二则也是因为以你父亲那一辈子里没个能挑大梁的人物。不说可惜了那些熟脸门路,光是那些老伙计就荒废了一身功夫。我想着挑些人去太子身边跑个腿。历练一番。也不求什么从龙之功,只求官面上认识几个人,再把买卖行捡起来。好歹不亏待你祖上费下的力气。”
廖兴觉得这话头有些偏,小心翼翼求证道:“爷爷,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吧?”
“哪能啊?”廖老爷一脸不高兴:“哪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廖兴一愣。
“论科举,咱们家跟那些势家大户比不了。论做买卖,咱们却不怵他们。”廖老爷笑道:“就眼下,你爷爷我一声令下,也能召来七八个大掌柜,二三十个老账房!这些人看着便宜,一个月不过几两银子就打发了。实际上呢?这些人才是真的金山银山啊!你小子别不信,真要没这些老人,你就是抱着金山也得饿死!”
“我信,”廖兴一脸尴尬,“只是爷爷啊,咱们怎么才能敲开东宫的大门呢?”
“这个嘛。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廖老爷笑道:“东宫那套敛财的法子,太慢,刀也不够快。爷爷我想了法子,现在交给你,你拿去献宝。这门不就敲开了?”
廖兴也曾幻想过若是自己处在东宫那般地位,会用什么法子敛财。不过也只是想想,却没想到爷爷走得更远,非但想好了,还要付诸实践。
……
廖家虽然日益败落,但仍旧是当地数得着的大家族,几经辗转真的见到了朱慈烺。廖兴也一如既往表现出自己的天赋——不怯场。就算是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廖兴也能够侃侃而谈,大说特说自家的发家史,以及廖氏生意经。
为他们引见的官员被吓出了满身冷汗,不过看太子的神情却似乎颇感兴趣,这才稍稍好些。
太子怎么能够对这些生意经没有兴趣?他手里有钱,缺的就是能让这些钱动起来的人。哪怕不是能用钱生钱,也得能花钱,让钱产生价值。在这个没有工业可言的社会,银子就是一种金属,除非它能换取对民生有用的东西。
“草民手上有一启本,敢请殿下过目。”廖兴说了半天,见皇太子面色温和,将爷爷和家中掌柜们的心血呈递上去。
朱慈烺没有拒绝,打开之后扫了一眼,却有些意外。他将启本按下,对席上众人道:“这本子写得有点意思。吴先生,张明府,廖兴,跟我去厢房开个小会。”
吴甡没想到自己也在传召之列,但想想自己现在就是朱慈烺全方位的师爷,让他旁听也是题中之义。至于张诗奇,那是具体执行的人,肯定也得听着。他只是有些好奇,一个看着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能提出什么有意思的点子,让太子殿下中途退席开小会。
四人退到暖阁,朱慈烺屏退下人,将廖兴的启本转给吴甡和张诗奇看。吴甡看过之后只是感叹这少年人想法老成,张诗奇却是大为赞叹。
张诗奇道:“殿下,此法颇类当年朝廷的开中法,又有囤积居奇的意思在里面。臣以为可行。”
开中法创于宋代﹐国朝却用得最多。国初之时,边地不稳,朝廷承担不起运量到边镇的消耗,便于洪武四年制定中盐例,根据里程远近﹐商人每运一至五石粮食便可向政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有了盐引方能从指定的盐场出盐,拿去售卖,赚取高额利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