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工作,不合适你。请回吧。”
阿四有意回避女子的目光。低头望见她的裙脚正不断地滴着雨滴,心中又多了一丝“淋了雨,湿了身,容易病”的忧虑。讲完之後,他即刻背着双手,又欲转身。
“我虽自小生活在北海道,却久闻十三行潘有度先生的大名。人人都说,他是不仅是一个大商人,而且还是一个大善人。人人都说,跟同文行做生意最放心,甚至可以不必签署买卖合约,生意夥伴之间有时只需口头的承诺……”
她的言语间充满了对潘有度的敬佩与喜爱,望向同文行的牌匾时,眼中闪着亮光。这使她看起来不太像是来应聘的,反倒更像是来套近乎,拉关系的。但,她为什麽要来套近乎,拉关系呢?
“行了,你不必多说。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了,根本不合适女子。你,还是请回吧。雨,还会继续下的。”
但凡对某人某事尚存一丝疑虑,阿四必格外小心谨慎。潘有度上京给皇帝老儿纳贡已有数月,至今未曾收到一点消息。行商内部还有大把事情等着他回来处理,那些需要他出面的当时最时髦的海上贸易,还有一箩箩等着他参加的大中小会议以及各式聚会,那些必须由他亲笔签名的文书更是垒了足有一尺高。想到这,一阵凉风卷入了同文行,风儿追着阿四打转儿。冷,阿四浑身一颤。
“拿去吧,给自己换一身干衣裳,再买点吃的。回家去吧,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地方,未必就适合你。雨,还会继续下的。”
微微迟疑,阿四发觉带靠背的雕花座椅空荡荡的,这个老吸金跑得可真快。只好从身上摸出一些银子,走近了那女子。然而,他伸出的那一只友好的捏着银子的手,却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
为什麽她不接,莫非是嫌太少了?
如此想着,阿四又悉悉索索地摸索着,追加了一些银子,粗略计算了一下,这里不仅能帮她解决生活上的困难,还足够她买一张返回东瀛的船票了。倘若她有往自己的脸上施脂粉的习惯,这里也足够她到後面的中国街,买一堆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化无数个靓靓妆了。
想不到,这女子并不领情。毅然踏上一级台阶,仿佛要用自己弱小的身躯逼迫阿四点头答应。衣服上那一片樱花像散了的粉色花瓣,分不清是花瓣溶入了雨里,还是雨落入了花瓣。不知所措的阿四後退一步,悬着的手臂一时来不及收回。指尖触碰那团细软的樱花瓣,这软绵绵的手感,犹如拔剑刺杀一般,刺中了阿四的心。他不由得再一次浑身一颤,失去了主张的目光已被那女子牢牢地俘获。两人的身体相距不到一指宽,她的眉正好与他的耳垂持平,就这麽对视着,聆听彼此的呼吸。
“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爱种植樱花。每当樱花盛开的季节,我与姐姐来到樱花树下,花瓣轻盈地飘落,平铺於地面。我们就躺在树下,睡在花瓣之上。天是樱花,地也是樱花。我的名字叫——樱姬。”
樱姬一边柔声低诉,一边扬起脸,将自己的唇挨近阿四的耳朵。渐渐地,阿四的眼光涣散迷离,眼前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桃红色。他仿佛看见了,樱花盛开的山野,出现了一对清丽活泼的亲密姐妹。她们穿着薄薄的衣衫,躺在淡粉的清香花瓣之上。风儿轻抚缠绵的长发丝,掀动了柔柔的裙摆,肌肤细致的大腿,随之若隐若现。
不觉间,樱姬的嘴唇终於无比贴近阿四的耳垂了。饱满小巧的唇,不是枯萎的苍凉,而是一如花儿最红之时,粉红的表面底下,涌动着,不止是热辣辣的血液。
“樱花,樱姬,樱花,樱姬……”
视线追随着樱花烂漫的画面,风雨声轻唤着樱姬的名字。在阿四的心中,不知不觉间已将她们人花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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