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太京,路上遇到的江湖人就越多。
有了前一次的遭遇,墨鲤在一处市集上买了厚布披风跟斗笠,也给孟戚买了,并且要求孟戚泯然于众,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这江湖上的高手,竟跟市井卖艺的一样,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墨鲤真是长了见识,并且对江湖事的好奇心一落千丈。
孟戚倒不在意被谁看,因为武功特性,他一旦收敛气息,也不讲究举止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现在有了斗笠,连唯一惹眼的相貌也挡住了。
倒是因为墨鲤这幅打扮,让孟戚看不到他的耳朵,心里十分遗憾。
已是正月底,官道上有役夫正在运粮。
这是别的地方运来的赈灾粮,拖了好几月,官府层层盘扣。
等到送来雍州,根本不必往干旱最严重的地方去,由县衙收了就成,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死去的尚且不说,还活着的百姓都逃走了。
墨鲤是一路走过来的,现在看着这些粮车,忍不住叹口气。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民如草芥,任谁都看不出十几年前,这天下还是盛世之景。
墨鲤二人轻功在身,脚程快,这天他们抵达小兴镇的时候,还看见了红衣帮的人。
他们牵了马,把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占了,来得迟的江湖人都很不满,但是也不敢招惹声名赫赫的红衣帮,悻悻地走了。
镇上的店铺不多,好在有药铺。
墨鲤把需要的东西买齐全之后,钱袋里就只剩下一小块碎银了。
这点钱可以供一家三口生活整月,可是要去太京的话,完全不够,小镇的客栈上好的房间也不过三十枚铜板,而在太京,没有一钱银子怕是住不到像样的客栈。
墨鲤的谋生之技只有治病。
原本他一人云游天下,到了地方给人治病,换些吃食就够了,现在多了一个长期病患跟随左右。
墨鲤买了一块粗布做成幡子,随意地拿在手里,又学着那些游方郎中,在幡子上系了个铃,不用吆喝,旁人看到幡子上画的药葫芦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孟戚原本要帮墨鲤拿幡子,墨大夫不给。
孟戚想要在心上人面前维持风度仪态,被驳回了。
想帮墨大夫拿行囊,被拒绝了。
现在依旧败退而归,连看耳尖的爱好都被剥夺,心里很不是滋味。
“哪有让病患动手的道理。”墨鲤说。
孟戚脱口而出:“我不是病患,我是……”
“你是什么?”墨鲤狐疑地看着他。
“……我跟大夫是什么关系,大夫还能不知道?咱们这么走着,还是有些引人注目,我像是在跟踪游方郎中似的。”孟戚索性厚着脸皮道。
墨鲤若有所思。
孟戚以为墨鲤想明白了什么,正觉得高兴,就听到大夫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没想到,还多亏了你提醒。”
翌日,游方郎中墨大夫照常上路,孤身一人。
怀里多了一个竹筒杯,杯里有一只沙鼠。
沙鼠:“……”
很郁闷。
可是大夫说得有道理,现在衣服都没有换洗的,虽然他们武功高深,但是路上风沙大。两个人的开销也大,变成沙鼠就不一样了。
孟戚还没有办法提出反对意见,而且只能是他变。
……沙鼠能揣在怀里,鱼怎么办?
谁赶路的时候带着一条活鱼,要扛着水缸吗?
孟戚郁闷地想,都是山灵,怎么原形差这么多?
沙鼠的毛又长了一些。
虽然没吃什么好东西,但是每天睡觉喝药吃饼对沙鼠还是有影响的。
除了毛长蓬松,看起来更胖之外,就是一身的苦药味。
这是一只满身药汁味的沙鼠,墨鲤挨近闻了闻,确认这是沙鼠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很是奇怪,明明孟戚身上没有这么浓的味道。
沙鼠在墨大夫靠近的时候,全身僵硬。
眼里全是那张放大的面孔,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
常人脸上总会有些痣,或者斑印之类的瑕疵,墨鲤是没有的。
其实孟戚也没有,因为他们不是“人”,所谓的人形是人的形态,没有这么细的讲究。毕竟化形的时候只会想到自己是“人”就方便了,不会想太多。
头发能够变白,脸上可以多出皱纹,少年身形可以,老迈的模样也行。
然而即使老了,孟国师脸上也没有生出苍老的褐斑。
这事孟戚记得很清楚,当年旧交还拿他打趣,怀疑他练了传说中的童子功,即使老去看起来也比他们年轻,明明不是道士,竟也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真是做了国师就像国师。
楚元帝派人打探过孟戚的起居,确定他没有吃什么丹药。
孟戚有些不悦,但是生老病死原本就让人在意,李元泽毕竟也老了。
此时再想起,孟戚隐隐有些后悔。
只因楚元帝平日里表现得太平常,没有求仙炼丹的模样,臣子也没有挟功自傲的架势。楚朝君臣相得,曾是一段佳话,为君者仁德,为臣者知进退。
倒不是十多位开国功臣心性始终如一,都没有起别的心思,而是大势所趋。
主上英明,做臣子的就算有野心,也需掂量着可行性。
即使到了如今,孟戚都不敢确定,当初换了一人坐帝位,会不会是这般结局。
说不定还不如李元泽,至少李元泽前面几十年还是颇让人称道的,面子工夫做得足,谁都挑不出错。或许是临死之前,这位帝王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