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山中无岁月,但当你能够进入另一个人的体内时,你会发现和仙山也是一样的,因为这时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有时你以为很长,其实也就三分钟……
算了,这是另外一个故事。
不过裴子幸现在就是这样,当他终于从呆立状态下睁开眼来,发现墙上的时间只过去了半个小时,整个人还有点发懵。
刚才他与老妇在灵魂战场中互相角力、厮杀,最终凭借阵法之力将老妇的魂魄绞杀成碎片之后,那些灵魂碎片并未消失,而是飘荡在他的体内。
在碎片中,他看到了一生。
老妇的一生。
她叫阿鬼,这并不是一个正经名字,反而更像是一个充满诅咒的代号。
她是苗人,所居住的村庄在滇省西南部的深山之中,交通不便使得那里的人们至今仍然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世代传承,自然有着自己的规矩。
其中一个规矩就是,当一个小女孩被草鬼婆选中,并开始跟随学习之时,那么她的名字就会被夺取,从此以后只被称呼为“阿鬼”。
成为了“阿鬼”,就不再有家,不再有亲人,自死都不能再入村中供奉着祖先的祠堂。
阿鬼是五岁那年被选中,她还记得那天她和自己的姐姐在村里的路旁追逐着草丛中的蝴蝶,一个肮脏邋遢、驼背得很严重的老妇人就站在路口静静看着她们。
后来这个的老妇人走进了她的家,在和她母亲交谈了半个小时候之后,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来。
她害怕,小手背在身后,一个劲地想往母亲身后躲着。
可母亲却别过脸,有些用力地将她从身后扯出。
老妇人拍了拍她的头,用嘶哑的声音对她说:“我叫阿鬼婆,从今天开始,你也叫阿鬼了。”
最后她还是被牵着走了。
她挣扎着回头,想最后看一眼亲人。
母亲不敢看她。
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父亲也不敢看她。
只有同样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的姐姐,在唤着她原本的小名儿,大声哭着。
她跟着阿鬼婆住在村外山里的一间破败草屋中,一点一点地学习怎样用血肉魂魄喂食那些长得丑陋恐怖的虫子。
过了几年后,当阿鬼第一回到村里给邻居家新生娃娃治病时,她在过来帮忙的人群之中发现了那个曾经哭得鼻涕冒泡的姐姐。
她有些激动地走过去,本想像儿时一样扑上前抱抱,可又怕自己身上浓重刺鼻的药草味沾染了对方。于是嗔嚅着停步,低着头,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抬头,想唤一声姐姐。
想听对方再喊一声她的小名儿。
可姐姐却露出了恐惧和嫌恶的表情,僵硬地别过头,一如当年的父母一般。
那一天,阿鬼在村民面前展现了邪恶的力量,将邻居家那个全身起红斑、整夜哭闹的小婴儿给治好了,然后在村民沉默却复杂的注视下默默离去。
没过几年,那个将她带走的阿鬼婆死掉了。
鬼是不能葬在村中坟地里的。总是颤颤巍巍驻着拐棍,会在口袋里备两颗糖果分给村中小孩的老村长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她在当天夜里就烧掉了阿鬼婆的尸体,然后将骨灰洒在山溪之中。
有村民看到了夜里的火光,于是第二天便有一个被选中的年轻人来山中草屋前传话。
他告诉阿鬼,以后村里的病灾邪事就全部由她处理了,但是若非村里召唤,不得入村口一步。另外,她也可以开始物色传人,村里若有合适的孩子,她可以直接带走,以防阿鬼一脉断绝。
年轻人一口气说完,扭头便走,仿佛多呆一刻就会沾染上不祥的命运。
从此阿鬼便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她用阿鬼婆传下的“千蛊皿”培育出了各种各样的蛊虫,又用这些被村民视为邪恶的虫子治好了许许多多的病灾。
在她还年轻时,她也幻想过索性在村中井里投下蛇蛊,让所有饮水之人都散发出一种人类闻不到的气味,吸引山中毒蛇入村。
让这些人都万蛇噬体而死吧!
可也只是想想。
她能够做到这些,上一代的阿鬼婆也能做到。
但每一任的阿鬼仍旧是住在这破败漏水的草屋中,默默等待下一次村中的召唤。
因为这些规矩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很多年以后也还是会这样。
等阿鬼的腰背也开始弯下,脸上爬出了皱纹的时候,她也不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幻想了。
她开始懂得,这就是命。
她唯一坚持的,就是始终没有带走村里的任何一个孩子。
“资质都不行哇,再看看,再看看。”
阿鬼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阴恻恻地对村中派来的劝说者如是说道。
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了。
直到有一天,在她上山捕蛇时,有人潜入了她从来不会有人光顾的草屋,将随手放在桌上的千蛊皿偷去了。
千蛊皿是阿鬼一脉代代相传的东西,哪怕她现在的蛊术早已能不用此物便能施展,可终究还是要在那铜皮盒子中才能制作出最厉害的蛊虫。
能救那些村民之命的蛊虫。
不能救命的阿鬼,还会是阿鬼么?
她惶恐了,凭着特殊的印记追踪到一个到处是仪器的地方,嘶哑着喉咙求对方将蛊皿还给她,等到的却是一队拿着武器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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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自称是什么基金会的人甚至还给她编了号,说今后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