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础回到卧房时已是凌晨,他依然亢奋得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地思索,想自己还有哪些可能存在的漏洞。
经过薛金摇的房间,徐础停了一下,随后走过去,去往自己的房间,他不会再将自己送到危险中去。
虽然已经成亲,虽然同床共枕,徐础从不了解妻子的真实想法,就像薛金摇从来猜不透丈夫保留的那三分心事。
唐为天一直跟在徐础身边,他可困极了,进屋就打哈欠,吴王不让他铺床,他也不客气,倒在榻上,衣鞋不脱就要入睡,在进入梦乡之前,他提醒道:“降世棒还在金圣……”
薛金摇没有归还降世棒,徐础当时也没要。
“明早再说。”徐础坐在床上,还是不想睡,他不急于要回那根木棒,希望能够逐渐淡化它在义军当中的意义与地位。
装神弄鬼是条捷径,但也是一条不可捉摸的险路,大部分权势来自神鬼,徐础能争,别人自然也能,好比刀剑,握在谁手里就属于谁,并无半点差异。
徐础渴望赢得完全属于自己的权势,渴望得到真正的敬畏,他不想做薛六甲或是任何人的继承者,甚至想抹掉吴皇外孙的身份……
他起身悄悄走出房间,向门口的一名卫兵小声道:“叫孟将军去议事厅。”
议事厅里无人,被寒气占据,徐础裹紧披风,坐在椅子上,没让人点灯,外面的光亮很快就能进来。
徐础默默地坐了一会,突然明白马维昨晚为什么瘫坐在椅子上不动,要等客人搀扶,那是一种自信,马维显然觉得自己已获得部下的认可与效忠。
徐础也有同样的自信,但是对某些边角,他还是得敲打一下。
“绝不能再有自作主张这种事发生。”徐础默默念道,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他现在不需要“好人”之名,更不需要“心慈手软”之名。
莫名其妙地,徐础想起远在邺城的名士范闭,两人只见过一面,老先生说过的话他都记在心里。
“名与实,名与实……破名,嘿什么才算破名?他说得倒是轻松。”徐础忘记了当时醍醐灌顶般的感受,只觉得可笑,范闭虽然见多识广、言辞锋利,终究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说出的话听上去玄奥,却都用不上。
可徐础就是忘不了他的话,不停地琢磨自己要去除“好人”与“心慈手软”之名,究竟算不算一次“破名”。
还有一个“足智多谋”的名声,他想要保留,并不觉得它有太大的坏处,如果说范闭是纸上谈兵,费昞就是一根朽木,他所建议的“仁义之师”可以用来装点门面,不堪大用。
谁有大用?徐础思绪转到这里,将手下将领全想一遍,忍不住笑了一声,的确有人可委以重任,却不是他的手下。
“传谭无谓!”徐础高声道。
门口的卫兵立刻应是。
孟僧伦先到,睡眼惺忪,进厅拱手道:“执政这么早就起来了?”
“嗯。”徐础没解释说自己根本没睡,指指旁边的凳子,“坐。”
孟僧伦察觉到异样,没敢询问,乖乖坐下。
徐础继续想心事,想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可以大用,想着击败官兵、稳固东都之后的下一步计划,心中有一股即将走出牢房的兴奋,从生母吴国公主自杀的那一天起,他就被困在这座牢房里。
谭无谓赶到,不显困倦,他被晋王留在东都,但是没有参与任何一面的战斗,休息充足。
“末将谭无谓,拜见吴王。”有外人在场,谭无谓不以兄弟相称。
徐础请谭无谓在孟僧伦对面坐下,“官兵昨日受到重挫,锐气已失,湘东、济北二王分赴汉、荆,邀请大将军与奚家共围东都。我打算集结兵力,数日后倾城而出,一举破围,谭将军以为如何?”
谭无谓手扶剑柄,上半身挺得笔直,眉头微皱,“我对吴王说得很清楚,我是晋王之臣,不给其他人出谋划策。”
徐础笑道:“这不是出谋划策,我只是请谭将军点评一下而已,当作清谈。”
谭无谓对这种事极感兴趣,稍一寻思,觉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开口道:“那我就先从昨天的战事说起。”
“甚好。”
孟僧伦坐在那里不明所以,目光垂得更低,打定主意,只要吴王不开口询问,他一个字也不说。
谭无谓没察觉到古怪,立刻道:“昨日之战,吴王胜得侥幸。”
“义军以硬碰硬,经历一番苦战才击退官兵,你却以为是侥幸?”
“义军以硬碰硬不假,但也是官兵犯下大错。官兵明明人少,野心却不小,既要在北城设伏围剿宁王,又要进入南城一举攻占东都,必须两边照应,顾此而失彼,令弱势更弱。西城外遭遇的猛攻则出乎官兵意料,大量兵力受到牵制,没法照应南北。”
谭无谓虽未参战,事后多方询问,对战事了若指掌,
“谭将军不相信这些‘侥幸’都是设计好的吗?”
“吴王能设计北城之围与南城巷战,策划不了西边的猛攻,我说的侥幸就在那里。西城外的战斗原本不重要,因为义军的持续猛攻,牵制冀州大量兵力,令南北相隔,无法互相支援,这是义军能够获胜——应该说是能够不败的最重要原因。”
谭无谓稍一停顿,看看吴王,又看看低头垂目的孟僧伦,这是他讲话的习惯,别无含义,继续道:“吴王事先可曾料到西边的义军会有如此勇猛?”
“西边的猛攻,原本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