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落日慢慢沉入红的魅惑人的云海中,路边的路灯亮起,惨淡的黄,淡的发白。叶子凡垂下眼睑,乌黑的发丝在风中轻颤。“芥瑾,你来做什么?”
“放心,我对你的小命没兴趣。祭司大人派我来监督你们的。不过,若是你们敢轻举妄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芥瑾摘下一片花瓣,放在手中慢慢碾着,“我劝你,对月絮少上点心,你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芥瑾摊开手,手心里的红色粉末消失在风中,一如她的人一样。
叶子凡看着空荡荡的楼顶,觉得刚才的一切像是恍惚间的一个梦。他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都要一直陪着月絮走下去。飞蛾不会因为被焚烧的痛苦就惧怕光明,因为寻找光明是他们一生的使命。自己也是如此。
月絮侧着头,看着窗外匆匆变换的街景。路灯的光不似梨花那样惨白,有了橙色郁金香的温暖。萧逸痕在腿上放了本书,琥珀色的眸子映出一行行清秀的楷体。书的纸张微微泛黄,稍稍起皱,翻动时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月絮看累了,就靠在座椅上,眯上眼睛想打个盹。但她并没有睡着,她的眼珠骨溜溜转着,在长而浓的眼睫毛的掩护下,偷偷观察安静看书的男子。
“这样看不累吗?想看直接看好了。”萧逸痕还是低着头,还是云淡风轻地翻着书,但划过泛黄纸页的手指在微颤,暴露他此时内心的波澜。
“第六感挺灵嘛!”月絮睁开眼,双手环胸,撇撇嘴。叶子凡和她提过这个第六感,当时还嗤笑叶子凡的故弄玄虚,没想到真的存在。人类也是有可炫耀的东西的吗。
“到了。”萧逸痕合上书,有人过来开了车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对刚下车的月絮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两颗小虎牙可爱的露出来。月絮在那一瞬间有了片刻的闪神,大眼睛扑棱棱眨了几下,直到老管家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月絮小姐,进去了。”
“哦,好。”月絮点了点头,把一缕乱发撸到耳后,踏上了面前并不高的,甚至有些发青的台阶。萧逸痕家并不是很金碧辉煌,到有些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月絮跟在老管家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点着昏黄的灯,灯光柔柔地笼罩着墙壁上的字画。好闻的檀木香在这里弥漫着,木板走上去甚至“吱呀呀”发响。
“这房子有一定年代了,这过道是整栋房子里最古老的地方。少爷又不肯搬走,也不肯把这里翻新,说这里有父母的味道。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管家叹了口气,眼镜片下有泪光闪烁。他突然停了下来,颤颤悠悠地推开一扇门,门“吱呀”地开了,老管家伸出手摸索着什么,“啪”,灯光顿时倾泻而下,黑暗委委屈屈地消失着,却消失得极静,但也不过是一秒都不到的时间,没有人会注意。月絮不是如此。她爱观察所有即生即死的东西,就像黑暗,就像时间。
“坐吧。”老管家指了指屋子中央古老的藤椅。
“你也是猎魂师,对吧。”月絮坐下来,视线从头顶巨大的吊灯转到老管家如松树皮般皱的脸上。她眯起眼睛,像猫盯住猎物一样看着老管家。
“没错,我是猎魂师。你是认得我的,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老管家并不躲闪,大大方方的承认,“不过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有别的事。把手伸出来。”
月絮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把手上轻敲两下,又抬头看了看巨大的水晶灯,缓慢地伸出一只脉络杂乱的手。老管家在心里长叹一声,悲凉漫上心头:杂乱的脉络意味着所有感情都不能善终啊。他颤颤地伸出自己的手,一只放在月絮手上方,一只放下方,平静地看了月絮一眼,
然后一点一点挪开了自己的手。月絮手中出现了一枚药丸,有着夹杂着血色的紫,正幽幽地发着玄色光。这是祭司大人给月絮吃的药丸。出现的,不仅是药丸,还有月絮被删除的,有关蒲公英花田的记忆。
月絮手指一根根弯曲,死死地捏着手中的药丸。她摊开手心,看粉末从指间窸窸窣窣落下。那一个黄昏,她第一次动心,心就像终于飘落在地的秋叶,不必再忍受无边的孤独与不安。可那么宝贵的记忆,竟被祭司大人无情地删除,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还这样伤害过他。月絮低下头,闭了闭眼睛,忍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他在哪?”月絮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你走出这扇门,就能看到他了。”老管家的声音沧桑古老,像在时间之海里浸泡过一样。
月絮站起身,一步步地向那扇有些掉漆的门靠近,伸出手极慢极慢地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