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掌中灵光一现,看着面前满面凛然的万轲,眉宇之间骤然不胜悲戚,沉吟道:“炼狱八劫,其间苦痛非比寻常,即便是上仙落入此地,但凡神识不稳也难保不会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小僧此间还能收得起势,你不再好好想想?”
万轲勾了勾嘴角,“有什么好想的?想得越多便要越怕,此番世道又与炼狱何异?动手吧!”
“好胆色!”
但见菩萨反手一掌扣住万轲头顶,口中佛号不止,万轲的身形便也随着这悠然佛号逐渐变得模糊,“万轲小友你且听好,少顷过后我自会将你的三魂七魄逼出体外。届时自有鬼使带你去那八重火地狱受苦,炼魂以前附你三份忠告,千万记好:第一,其间鬼使狱卒皆为凡间散仙修为,旅居奈落日久,难免心胸狭隘颇为记仇,千万莫要与其顶撞,否则只会给自己惹得一身麻烦;第二,千万莫要惦念从那八热地狱当中脱身,此地纵横六道之上万载千年,绝非寻常凡力可以将其冲破;第三……如若你能活着抵达梦途幻境,千万莫要轻信旁人的一言一行,那其中的万事万物皆是幻象,而那幻象所为一切,皆是你的性命,我这三点,你可是记好?”
万轲只觉耳鼓轰鸣,任他神志如何刚毅,总也是个未岑散仙修为的江湖浪客。地藏菩萨方才所言所讲,在他听来皆是一片振聋发聩的轰鸣,此番头颅闷涨,浑身燥热,菩萨的话他即便想听,也听不清,听得到也记不到,满心燥热只得嘶声大吼起来。
“啊——”
业火地狱八重,何等毒火灼人且先表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东去长安两千里,长天一碧,鸟歇枝停。
潼关之下,又可见到三五成群的百姓斗折蛇行向西前进。先前一波扑奔长安之人已是去了数日有余,修书百余不见回音,纵然此行不乏几多朝三暮四之徒,前去长安拜会自在天的民众不下千人,又岂能皆做石沉大海,家书不达?家有老小妻儿苦等捷报来传,既是生不见人,他们自然要出门来找。
神州浩荡,其间乡镇又岂下千万?
这潼关接连中土内外,政事清明便作往来商贾的生财之路,若逢战乱更乃捍守龙城的咽喉要道。
各村落或妇孺孩童,或黄发老人倒是真如入海百川那般汇聚一线,浩浩汤汤地直奔长安而来。
先遣而来的一众百姓去了哪里,他的家人同乡不知,天义盟的众弟子又怎会不明?
众人不远之处,自有百余天义盟的精英镇守于此。遥视那一众浩荡百姓,眉宇之间说不出的复杂。
但见一稍稍年轻的天义门人嗫嚅道:“此番大师兄直走九华而去,师尊偏偏要赶在这时候派我等来此打探情报,打探情报作甚?依我看啊,就是要趁机发兵洛阳再直取潼关!眼下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你们说说,师尊这不是派我等找死呢吗!”
“就你知道的多!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义军当中的另一人瞥了前者一眼,冷哼道,“师尊他老人家运筹帷幄胸怀乾坤,凭你那点脑汁又岂能猜得到他老人家的心思?”
年轻人急道:“我早先当真看到过一本战策之术,那里面说……说是什么‘小敌困之。剥,不利有攸往’那意思叫关门捉贼。你想一想,如若不然,师尊为何又派师姐带着三千子弟直奔洛阳而去?我看呐……师尊就是想看准时机一口吞了洛阳和潼关,趁着那群妖兽自乱阵脚之际,再给他来个中间开花,里应外合,端了他们的老窝!”
闻得此言,义军当中又复一片骚动,有人不禁慨然道:“若是当真如他所言,这潼关浩浩汤汤的人潮又当怎样?若是长安那边门令来传,我等贸然出手,岂非是要害了这群无辜百姓?”
众人神色一凛,尽皆哑然住口,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山下滚滚人潮——我李唐盛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我们的家国,我们的城郭,我们死去的同亲手足……如今自也应当到了我们将那些东西拿回来的时候了。
门宗如若发令,纵使万难也要攻下潼关。
潼关要留,百姓要守,少顷令声一到,或许我等只有速战速决一条路可走。
这群百姓啊……你们为何不走得快些?
“我家小五子自小便是个孝顺的娃儿,老身不信,老身不信他能撇下这家里的妻儿老小,独自去长安城再立家眷。”
“俺们屯去了三十几号子人,俺是横拦竖挡,就是拦不下俺家男人。谁道这一走半个多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平日最心疼俺家老小,就是在外头找了个小的,他也不至于死在外头了似的,一句话也不捎给家里啊!”
“你们就没怀疑过那个自在天?自从他们进了长安,你说说,咱这日子不是越过越穷,村里的人不是越活越短命?听他们说妖兽给杀光了,你没见着,我也没见着!空口说白话,哪个不会!”
“可不敢瞎说!妖兽就是没了,妖兽要是还在……长安城里的那群又是啥东西!可不敢瞎说!要是妖兽还在,咱进长安的那群男人,岂不是早就——诶?这潼关咋能没有官家把守呢?”
但见面前二十里的去路之上横亘一道天险,四壁森然石砖石瓦,城墙正中有一昂然城楼,立地接天檐牙高啄,上书四字行楷“中流砥柱”,抢近城下,巍然之势东西欲倒。正乃李唐咽喉之处——铁壁潼关!
而这巍然关隘之上,却只见旌旗漫卷,不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