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亭听到动静回过头去,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算不上笑的笑,“银儿来了……”
落银僵硬地应了一声,发丝被白丝丝的雾水染就,眉眼上同样沾染了一层重重的雾气,攒的多了,睫毛一动,就如同眼泪一般划了下去。
攥了攥拳,她提步朝着那张被况氏母女俩围的看不清里头情形的红木拔步床走去。
白景亭见状,对着况氏和白瑾瑜摆了摆手。
况氏识相地退至一边,白瑾瑜却丝毫不肯动弹,自顾自地哭得天昏地暗。
落银走到牀边,在牀阶上铺就的山茶花厚毯上跪坐了下去。
“是银儿来了吗?”
牀上的白世锦似有所查,微微阖动了眼皮子,却又似无力,最终也没有睁得开。只是试探地伸出了一只手去,在牀边摸索着。
落银见了,忙一把将老人的手握住,察觉到这只手的无力和枯槁粗糙,落银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如何也放不下来。
“外祖父,是我……”落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白世锦反握住外孙女的手,点了点头,虽然依旧还是没有能睁开眼睛,但唇边隐隐现出了几分欢喜的笑意来,“真的是银儿过来了……”
他的声音低而粗哑,像是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在风中无力的摆动着树干所发出的嘎吱声响,悲鸣一般。
“外祖父,您振作一点……”落银紧紧地攥着白世锦的手,说道:“前几日里,大夫不还说您的病情有所好转吗,肯定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白瑾瑜仍旧哭个没完,落银的话刚一说出口,几乎就被她的哭嚎声消去了大半。
“瑾瑜……你们,你们且先出去吧……”白世锦对着白瑾瑜的方向交待道,末了又咳了几声。
落银忙地一惊,起身越过白瑾瑜为白世锦抚着胸口顺气儿。
白瑾瑜恶狠狠地瞪了面前的落银一眼。
“你们先出去吧。”白世锦又交待了一句。
这屋里的人,没有哪一个是不知道白世锦的性格的,同样的话,你绝不能让他说第三遍。
“银儿,好生照看着你外祖父。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白景亭对着落银交待了一句,便对况氏使了个眼色。
况氏心中不悦,担心白世锦“临死”前会将那份隐藏的财产偷偷留给落银,但想了想白世锦的性格,她留下来也绝对讨不得好,甚至还会起到反效果,倒不如日后再做打算。
思及此,才弯身将更加不甘愿的白瑾瑜拉了起来。
白景亭一家人出去了之后,房内伺候着的丫鬟也都退至了外间守着。
一时间,内间就只剩下了祖孙二人。由于是少了白瑾瑜的缘故,显得分外清净。
“丫头……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无多了。”白世锦说到这里,竟是笑了几声,拍了拍落银的手,道:“但能在归西前找到我的外孙女儿,我高兴……”
听着老人的话,落银终于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象在眼泪的作用下,竟然与老寨主当年离世前的情形相互重叠了起来。
不……
她不想白世锦死……
落银泪眼朦胧地摇着头,心绪繁杂情绪万种,但张口却只能哽咽得重复着同一句话,“外祖父,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傻丫头……人固有一死。”白世锦安抚性地笑着,同落银说道:“我生前造孽无数,征战四方,战场之上杀敌遍野……这双手已然沾满了冤孽,虽说是打着充实国力保护百姓的旗号,却也同野蛮人无异。”
咸丰帝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在他手下扩展的版图,白世锦打下了一半不止,另一半,当属雍亲王了。
落银只能摇着头,泪如雨下,一个完整的字都说出来了。
“可是我有一个心愿……如果无法完成,只怕就算死了也无法阖眼。”白世锦声音低似自语,但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入了落银的耳中。
落银忙地道:“外祖父……您有什么心愿您说出来,我一定尽力帮您完成!”
太短了,她陪在白世锦身边的日子还太短了。
许多孝道都还没来得及去尽。
她不想白世锦就这么离开!
“咳咳……之前我同你提过的……”白世锦又咳嗽了两声,有些气喘吁吁却仍旧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可是,这是外祖父最大的一个心愿。”
落银自然知道白世锦说的是什么。
白世锦曾经跟她提过两次不止,想要将她这个外孙女昭告天下。
落银知道,这一来是白世锦私下的心愿,二来他也是藉此减轻一些她日后的阻碍,白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表小姐,有了这个身份,她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商女那么简单了。
至少,谁想要动她,还要事先掂量三分,想想国公府的威望。
可是她也有她的考虑。
她只要能尽孝在白世锦身前就已经满足了,她跟叶六郎的想法是一致的。白世锦第一次跟她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以要跟叶六郎商量一番的借口没有立刻答应。
而当她将此事跟叶六郎一提,叶六郎当即要摇了头,究其因由,叶六郎只道,当初他所做之事本就无颜,现下只要能尽一尽孝道,尽量弥补当年之事就已是上天的恩泽,不想再去沾国公府的光。
落银知道,叶六郎这是担心是非流言。
特别是况氏那边……
纵然她表面功夫做的极好,但落银和叶六郎都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