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意居是一间书画斋,但是又跟一般的书画斋不同多了些功用,譬方说雅室小酌,诗意私房菜,以及今日以子阙签字为名整得一出。听说是因为子阙集售卖太好,又加印了一百册,这一百册有子阙亲自落下的拓印,更有他本人在场,故造成疯抢。
沈如意远远瞧着雅意居前几米长台子后的年轻男子,一身雪白的锦缎长袍,玉带束腰,玉冠束发,十分的斯文儒雅,只是此刻叫一众女子围着,露了惊慌神色。
“子阙……”
“子阙……”
伴着姑娘们不断上前涌堵,雅意居前再度陷入混乱。沈如意便站在那混乱外,看着那一堆叠的书册透了向往,叫价最高的已经到一百两,可还在不断往上累加。
“我不是子阙,你们要找的人是那个带鬼王面具的!”被围堵的年轻男子抓着腰带狼狈指着沈如意的方向大喊一声。
沈如意尚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道后扯了去,几乎是被人带着跑了起来,原本怕宛桃跟丢抓紧的手变成了成年男子修长的大掌,热度源源不断的从接触的地方传来,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修长背影,就被身后追着的那尖叫声惊得自发跟着快跑了起来。
“子阙,那是子阙,啊啊啊啊——”
淮河畔的风裹挟着夏日热气,人流如梭,男子拉着少女的手身姿灵活穿过人潮,而身后追逐着不少狂热的姑娘,也有不明所以的好事者亦是加入跟随,队伍越发壮大。
沈如意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呼,周遭嘈杂声如这后退的风景褪尽,余下一颗心砰砰砰砰跳动剧烈的声响轰鸣回荡。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觉得心跳快要负荷不起,步子被拖得跌跌撞撞气息加重,想甩开他的手停下。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一回身直接揽着人避入了巷中暗处。呼啦跑过去了一伙人,依旧直追着而去。
夜深,无人处寂静。
沈如意捏了捏被放开的手,感受手心一片湿濡,不知是汗湿的还是紧张的,而男子靠墙似乎也是在平复气息。
“……子……子阙?”沈如意绝不承认自己的声音抖是因为碰见两辈子都仰慕的人,推脱到因为跑了一阵上。
男子闻言顿了顿,覆着面具,一双墨色深沉眸子映着光影,平静无澜地凝向她。
沈如意避而垂首,右手按着左手拇指第一关节后的凹陷处,还是从前世带来的习惯舒缓心脉,是少见的紧张。传闻子阙鲜少露面,仅有几次却也是背影,或是如今日这般遮面,而偏偏其创作诗词又是那般惊才绝世,那一层神秘亦成为受京中女子追捧的缘由之一。
出名不过数载,可也就这短短数载刻印在了沈如意心上,诗词佳作,由词及人,也无怪乎这些姑娘们家们如此,连她都不可免俗。
殊不知恰是她那无意识的举动,令转身欲走的男子倏然停驻,眼前浮起相似一幕,眸中暗潮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喷薄而出般,在他伸手抓住她手腕的一刻,却见她停了这动作仿佛那只是不经意而为,“……”
沈如意被陡的拉住,几乎抵在那人胸腔,面具随之歪斜露出本来面貌,那双澄澈鹿眼中盛了不解,因他举动拢了秀气眉心。
“沈如意?”随着那三字落下,他放开了她的手腕,动作里带了一丝迟疑。
“你识得我?”沈如意呐呐,索性将半挂的面具摘下来握在手中,心里那股子雀跃渐渐按捺下。
面具下似乎发出一声低沉轻咳,片刻后,“久仰大名。”手在暗处相互摩挲,似乎是要消去碰触带来的不舒适感受。说不适却比以往的症状轻了许多,由此生了几分暗疑。
“……”沈如意有一种被戏嘲的错觉,可偏偏那人再未说越格的话,只那四字之后便打消了相谈的兴致。真论起来,久仰大名这几字倒也不算错,这京城约莫一多半的人都认得她这位沈国公府的嫡小姐。
只是……
沈如意蹙眉,一双眼眸紧盯着面前不远的这人。他虽则只是带了半张面具遮了上半面容,
可自己却如何都认不出这是哪个。想到自己被他认了出来,而她却认不出眼前这人,多少有些觉得……不公平。
只见古朴的面具下露着那人微微轻抿着的唇,昏暗的光照显得那人下颚冷峻——真是个矜贵内敛之人,沈如意腹诽道。
巷子狭窄仄长,二人躲身此处避过了子阙的拥趸,却没躲过提着花灯跑闹的小孩儿,笑笑喳喳避过堆放的杂物蹦跳而来,落在最后的壮实小胖子没蹦起来撞到了沈如意,后者不防被撞,无意识竟揪住了男子衣裳却带着人抵在了冷硬墙面上。
唇,印上两片凉薄,姿势强悍霸道。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掺了几许墨香,全部的注意仿佛都集中在碰触的地方,触感柔软,混着冷冽气息。
沈如意睁得溜圆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子古井般深邃眼眸,似难掩惊怒。只是一瞬怔愣,她就被狠狠的推开了,踉跄两步直至后背撞在墙上头才才稳住,一张娇颜霎时鲜红欲滴。她她她她她……
男子凝向她的目光犹是复杂,不甚明朗的月光清辉洒下来,半张脸颊隐没在如何,下一刻就倏然拂袖离去,仿佛不欲再多呆片刻。
“小姐,小姐……”小巷外传来宛桃着急唤声,沈如意方回神找了过去。
宛桃看着自家主子可真当是要哭出来了,一颗心好不容易安稳落了地,“小姐,你没事罢?方才您怎么拉着一男子走了,可急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