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洛微微一愣,眯起了眼睛。
在深海里,经常能看到锈迹斑斑的沉船遗骸。在沉船的过程里,人类的物品有的会跟随它落入海底,有的则会在半路卡住。
那把巨大的弓箭,就恰好被卡在了两块被海葵侵占覆盖的铜绿色岩石之间。
卡尔洛游到了弓的面前,伸手抚弄了一下这把弓。
原本在附近徘徊的小鱼受到惊吓,倏地钻入了柔软的海葵里,怯怯地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卡尔洛半透明的蹼抵住了弓身中央的凹陷处。
这把弓承匀称的流线型,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雕饰累赘,双侧末端有两个螺旋状的弯角反向折前,用以上弦。只有供给持弓者握住的中间部位略微凹陷,盘旋着精细的纹路,可以防止武器在紧急关头脱手。
显然,这不是一把挂在墙壁上的无用装饰品,而是一把由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实战用的出色武器。
由于泡在水里太长时间了,弓身爬满了滑溜溜的苔类植物,只能依稀看出原本的颜色是雪白的。揉入银丝所制的弓弦,最外面那层薄薄的棉絮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内里锋利的银丝,在每日落日时分,斑斓的暗光拂过它身上时,回以冷艳的光芒。
——这是希弥尔最初的那把弓箭。
卡尔洛有些出神。没错,五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小船翻侧,她就在这片海域附近落水的。当时,他太年幼,力气不足。所以,弓和箭筒这么沉重的东西,在一开始时就被他丢掉了,没想到竟然没有落入深海,而是卡在了这里!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若卡尔洛没有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幼年期住过的巢穴怎么样了,那么,按照他剩余的体力与前进路线,是会走直线穿过水瓶之洋的,而非绕个大圈过来。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经过了这里。因为弓箭被卡住的角度,弓弦只能反射落日时某几分钟的光芒。其他时候,它都会被隐藏在阴影里。
天时地利人和,能连续撞上几个巧合,简直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在失去这件最心爱的武器后,希弥尔每逢出任务,都会时不时磕磕碰碰,受点小伤。现在,这把弓时隔数年重新出现,说不定是天意想让希弥尔重新拥有它。
卡尔洛偏了偏头,抬手握住了弓身,试探性地推了推,弓身纹丝不动。
未免太过粗暴,以至于弄坏弓身,卡尔洛先观察了弓卡住的方向,一手扶着岩石,一手先往下轻压一下,再技巧性地施力朝外拉动。
弓身卡得非常紧,等终于松动的那一瞬间,无数透明的气泡从夹缝里冒出。因为巨大的拉力一时没刹住,卡尔洛抱着它,在海水里猛地倒退了几步,才稳住了。
拿是拿出来了,可这个惊喜应该什么时候送给希弥尔?
诚然,他可以背着弓前往崎冰洋,在那里才交给希弥尔。但是,他只有弓没有箭,在海里也无法使用,这件武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发挥空间,只是累赘而已。背着它在海里长距离游动,势必会影响他的速度和敏捷度。
本来,他那么早出发,就是因为想和走陆路的希弥尔同步到达目的地。减慢游速,就与本意相反了。
那么,若是先折回曼越洋,把弓箭交还给希弥尔,再转身离开呢?
那时,希弥尔说过,她的公会会在大半个月后出发。
而从曼越洋逆流来到水瓶之洋,他只用了十二个昼夜。回去时是顺流,时间会更短。完全来得及在希弥尔出发前把弓交给她。而且,这把弓只有回到希弥尔手里,才能发挥它的用途。
更重要的是,折返要花的时间,相比起负重游动所延长的时间,短得不值一提。应该怎么做,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
希弥尔看到他忽然回来了,大概会很吃惊吧。若她知道他找回了她心心念念的武器后,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卡尔洛嘴角微翘,浮现了一个难掩期待和雀跃的笑容。他扬手把弓背在了肩上,把被弓身压着的银发拉出来,便转身钻入了波涛里,朝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
遥远的曼越洋。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海洋倒映着天空,沉淀为了一种纯净的苍蓝。
在卡尔洛离开的两天后,狩猎季正式开始了。
数不清的猩红色浮标在海面上飘动,致密的渔网从海面开始,一直到海下三十米的深度,拉开了一张不易察觉的、横截了希泊支系人鱼迁徙路线的死亡之网。
随水波晃荡时,它堪比天下最柔软的丝线。可一旦有猎物撞上,它便会迅速挛缩,禁锢住对方。每根丝线的交叉处,都系着一个弯钩状的锋利鱼钩。若人鱼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意图用蛮力去挣脱挛缩的渔网,便会被鱼钩倒插入鳞片里,越挣扎就越痛。
中型船只熄灭了螺旋桨,安静地停驻在远方的海面上。
自捕猎季开始的那天起,二十个日夜转瞬即逝,至今还未有人鱼撞到网上。猎人时不时地举着望远镜,远眺渔网附近的海域,期待能看到海水被猩红的液体染红。
船头,一个新手放下了望远镜,有些沉不住气,道:“前几天撞到网上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鱼类。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人鱼上钩呢?”
身旁,一个在公会待了好几年的猎人瞥了他一眼,取下了口里的烟,鼻孔熟练地喷出了两簇白烟,新人被呛得猛咳起来。老猎人嘿嘿一笑,用力地拍了拍新人的肩膀,道:“着急什么,今年春季时,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