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被薛沉璧一番言辞震得呆若木鸡,她自问自己对这些身份出身比自己低的人一向嫌弃鄙夷,父亲教导她成大事者凡事不可喜形于色,君子能屈能伸,就是对旁人再不满,不到以一己之力能夺得大权的时候都要忍下去。
父亲跟随陛下多年,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上也待了多年,距离那九五之尊之位不过是一步之遥。但她一开始便知自己不是长公主之女,再大的谎言都有败露之时,何况是她不能对外人言明的身世。陛下近来多番打压父亲,加上又有远去魏国韬光养晦的薛怀支持,丞相府已经大不如前。
她本就不是长公主的脉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舍,只待寻个时机投奔到南安侯府再成大事。姜鸢深知她的计策并无外人得知,却猝不及防被纪瑞玉摆了一道。纪瑞玉死后若证据传到太后耳中恐怕对自己极为不利,更遑论报仇大计,姜鸢在心底盘算片刻,思前想后觉得应先缓了眼下的燃眉之急稳住纪瑞玉才是,等细细谋划后再行解决她也未尝不可。
姜鸢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闭了闭眼,调稳心神,猛然睁开眸子冷声一笑:“本宫不知你说的什么浑话,今日暂且放你一码,若本宫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首先做的便是同你清算清算我们之间的旧账。太后最近身体抱恙,玉姐姐向来孝顺,本宫猜测姐姐是万万不愿太后凤体有任何闪失……”
姜鸢抬手整理微乱的鬓角,扶了扶有些歪斜的珠钗,平复许久才有气无力唤来一旁引颈而望的韵喜:“把她给本宫解绑了,再送回住处。”
韵喜大惊,自己在雪里候了一瞬,怎的这等功夫便就变了天?她狐疑地在薛沉璧和姜鸢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许久,见姜鸢已有些不耐急忙上前用剪子绞开捆住薛沉璧的麻绳。一边绞一边忧心忡忡劝姜鸢:“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今日郡主若放走了玉姑姑定后患无穷,她将我们绑她之事传至太后和陛下那里郡主该当如何?郡主莫要被她花言巧语迷惑双眼……”
姜鸢心中已有决断,如何会被一个车氖膛影响了心绪,她见薛沉璧被松了绑,身上顿时煞气四起,眼刀子飞向韵喜和一众侍女肃声问道:“今夜你们瞧见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韵喜顿时警醒过来姜鸢的用意,忙以额触地,深深跪拜下去,一刻也不敢挪动,讷讷答:“今日大雪,道路湿.滑,郡主不堪严寒便待在房中,一下也未离开过长公主府。”
姜鸢不过是个小姑娘心性,被人胡乱唬弄一番心绪繁杂错乱不已,来不及深思就信了。薛沉璧不是纪瑞玉原主,如何知道姜鸢究竟有何把柄落在瑞玉的手中,她算准姜鸢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做事又向来喜欢再三度量的天性,这才拿住她的死穴,获得了一线生机。
薛沉璧靠在墙根处喘气道:“郡主若不将心思动到奴婢和太后头上,奴婢自然也不会传出什么郡主的闲话,还望郡主仔细掂量个中利害得失才是。”
姜鸢狠狠剜她一眼,目中生出几分痛恨和恶毒,那等吃人的眼神就如同埋伏在泥潭沼泽中的毒蛇,端的是刻薄阴狠,仿佛要刺入薛沉璧眼底,将她剥皮抽筋才解恨。阴毒诡谲的面颊同前世在刑场上命刽子手们起刀斩杀薛府亲眷时重合,薛沉璧一时错觉自己此刻是置身于前世血流成河的刑场上,入目是一片血漫天地的荒凉和心惊,红艳艳的血,白晃晃的刀子,交织混杂再一起,眼中刺痛,竟再也分不出何为虚幻何为真实。
雪花无声无息飘扬飞舞,姜鸢领着侍女一气之下走远,韵喜离开之前还不忘将她推搡到雪中。
原主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今被姜鸢磋磨地则更是严重。薛沉璧视线被大雪糊得渐渐模糊起来,眼皮越发沉重酸涩,因这一顿折腾,身上再没有什么力气,冷汗湿.了满身,传到心头,便是一阵刺骨的寒凉。
这一次,她终究是赌赢了姜鸢。
意识模糊之际,薛沉璧恍然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从前跌落至含玉池里的那次,也是这般孤苦无依,周身被初秋的池水包围,凉气透过薄衫直达心底。
茫茫寂冷中,突然袭来一点暖意,有温暖的手掌触到她额上,薛沉璧朦胧中抬眼望去,依稀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