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卫襄再也没回到马车上去,跟卫程要了一匹马,跟唐子笑一路同行,兴致勃勃地问他:
“你怎么就能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刚刚好就等在城门口?”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在长安城的名声怕是更臭了,能有人真心实意地来迎她,卫襄心里还是很安慰的。
唐子笑随口应道:
“不过就是今儿刚好出城去跑马,遇上了罢了,卫老大您不必太感动!”
卫襄还没说什么,一边儿跟着唐子笑的小厮就按捺不住出声道:
“大公子您这两日见天儿就蹲城门口守着,干嘛跟卫小姐撒谎……”
“你给我闭嘴!”
不等小厮说完,唐子笑就急急出声喝止,又似乎是心虚地转头跟卫襄赔笑道:
“这不是裴照那家伙和我打赌嘛,他说你明日才能回来,我说今日就能回,我可不是得天天看着?我可还押了八百两银子呢!”
长安街头,夜风飒飒,卫襄听了这话,笑意淡了几分。
半晌,她忽然扬起马鞭抽了唐子笑的坐骑一鞭子,马儿一受惊,立刻撒开蹄子跑,差点把毫无防备的唐子笑掀下马去。
手忙脚乱抓紧缰绳的唐子笑只听见背后传来卫襄冷冷的声音:
“以后再敢拿我打赌,小心老娘打爆你们的狗头!”
“不敢了不敢了!”
唐子笑头也没敢回地溜了。
他身后,卫襄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最真不过少年时。
可惜,她却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女孩子。
进了主街,迎头有内侍打马拦住马车:
“皇上口谕,宣柱国公世子尉迟嘉与卫国公府二小姐即刻进宫面圣!”
传完了口谕,内侍赔笑上前低声跟卫襄道:
“娘娘的意思,柱国公太夫人和国公爷得了信儿,都已经在宫里等着了,让世子爷和二小姐斟酌着,看一会儿怎么回话……”
卫襄与哥哥卫程对了个眼色,彼此心知肚明,柱国公太夫人这是迫不及待要等着跟她算账了。
卫襄对着传旨的内侍温和一笑:
“多谢公公提点!”
那内侍见卫襄承情,越发笑的灿烂谦恭。
在他看来,拐带柱国公世子这事儿虽然闹得大,可照着宫里对这位二小姐的疼宠,绝对不会伤筋动骨,既然能讨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一行人趁着夜色向皇宫行去,到了宫门前,即使尉迟嘉重伤,也要下车步行入宫了。
好在皇帝体恤,早就命人抬了肩舆过来,算是给柱国公太夫人额外的颜面。
尉迟嘉下了马车,站在那肩舆前沉默了一瞬,看了一眼卫程,拒绝了皇帝的这番好意: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还是步行入宫吧。”
卫程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家伙,不会是看出了他的嫌弃吧?
好在尉迟嘉也没再盯着他看,转头走去了卫襄面前。
“襄襄。”
宫门口的灯火辉煌下,外温柔:
“不必担心,我会跟皇上说清楚的。”
卫襄唇边笑意浅浅,眼神却是没有什么温度:
“无妨,你照实说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话说出来,尉迟嘉的神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点点头,举步向前。
碰壁,从此刻开始,就要一直习惯。
但是旁边的宫人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卫二小姐给尉迟世子甩脸色,倒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啊!
两家人见面对峙的地方,是在皇后宫里的正殿。
白发苍苍的柱国公太夫人,一看见自己的孙儿,就声泪俱下地扑了过去,抱着尉迟嘉哭得声嘶力竭,上至皇帝,下至殿中伺候的宫人,无不为之动容。
就连原本跟柱国公太夫人有所争执的卫国公夫人,都不由得眼中酸涩,心中莫名有些愧疚。
将心比心,偌大的柱国公府,一门忠烈,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真早有个什么意外,无论是谁处在柱国公太夫人的位置上,都不会比她更镇定。
只有皇后卫锦,于各人乱纷纷的眼色中,当机立断叫了卫襄到眼前,直接拉着走入了内殿。
“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尉迟嘉的事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避开众人的眼光,卫锦皇后的威仪去了几分,但身为长姐的严厉还是让卫襄习惯性地一哆嗦。
但哆嗦过后,她是满心的悲凉和委屈。
憧憧烛影之下,披着银红色披风的少女如同春日桃花一般鲜妍明媚,可她的眼底却浮动着丝丝茫然:
“姐,是不是就因为我喜欢过尉迟嘉,所以我永远都翻不了身了?只要他有点什么事情,都要算在我的身上?”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忽然就让卫锦满心的怒气全都泄了个干净。
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同卫程一样,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妹妹这样委屈示弱的样子。
她那个被家人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娇纵不可一世的妹妹啊。
尽管仍旧有那么些怒其不争的情绪在心里,但不过是转瞬间,就被心疼的感觉替代了。
卫锦抬手抚了抚妹妹这一路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颊,苦笑道:
“你果然还是我们捧在手心儿里的那个襄襄啊,只要你皱一皱眉头,我们就拿你没有丝毫办法……”
“算了,柱国公太夫人虽然能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