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宫中家宴在清雅别致的韶华殿开席。
北泽王落座之后,王子们以太子为首居右侧,后宫嫔妃则以王后为首居左侧。一张桌子连着一张桌子,邻桌而坐,亲近又不失尊卑之序。只有六公主贺兰端绮特殊,非要挤到太子身旁。北泽王宠她,也就由她去了。
这次家宴只是个小宴,除了贺兰端烈夫妇就只有宫中的妃嫔与皇子公主们。素和流金数了下,除去宫女太监,殿中贺兰家的人不到二十位。
北泽地处北境,冬季气候恶劣,先祖游牧起家,以奢华享乐为耻。即使百年来国运日隆,宫廷不断壮大,相较南方诸国仍是节俭。因此,北泽一直没有举国选秀的传统,宫中佳丽便不充盈。再加上北泽王偏宠陈贵妃,有封号的妃嫔五根手指就能数完。而十一位王子公主里,光是夭折的就有四位。剩下的人中,二公主与五公主均已和亲远嫁,八王子贺兰端睿则因生母自戕一事迁怒王后,被王后罚去寺庙里思过,已经几年不在宫中了。
虽然北泽皇族人丁不旺,比起束月皇室却好了不少。
素和流金的父王是一根独脉,因为去世得早,膝下儿女只得三人。素和流云与素和流金是元后诞下的孪生儿女,比他们小两岁的小公主素和流瑾则为妃子所生。若非如此,需要和亲的时候,皇帝素和流云也不会两次都选中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烈儿,以后你要常带你的王妃来宫中走动。她独身远嫁,离乡背井,成天闷在王府可不好。在坐的都是家人,常来常往,互相陪伴,这日子才会过得有滋味。”
一开席,北泽王就与贺兰端烈说了这番话。长子本来就话少,重伤之后更是日渐沉默,北泽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让素和流金多来宫中走动,就是让贺兰端烈多来宫中走动,是希望他与家人再亲近些的意思。短短几句话,可谓父爱拳拳。
素和流金偷偷瞟了一眼丈夫,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并无触动,只是嘴上虚应着。她不是很喜欢他的态度。若是换成她,她愿意放弃一切,来换取这样与父亲亲近、交谈的机会。只是这样的心境,她根本无法与他分享。
邻桌,贺兰端显正在与贺兰端绮交头接耳。
“你准备怎么同父王提嫂嫂的事?”
贺兰端绮一直在纠结兄长对素和流金的承诺。且不说和亲公主没有保持故国习俗的先例,光是贺兰端显的身份,去为长嫂提要求就十分不妥。她可不想兄长像个愣头青一样去撞南墙。
谁知,贺兰端显一早就有了计较,只听他说:“我不会提,你来提。”
贺兰端绮与素和流金姑嫂一场,这件事当然由她出面最妥当。贺兰端显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对如何说服她帮手有十成十的把握。
“我为什么要帮她提?”贺兰端绮不满地嘟起嘴,觉得兄长是在没事找事。
“你不觉得她可怜吗?”贺兰端显偏了偏头,意有所指。
顺着他的提示,贺兰端绮的视线落在了贺兰端烈的身上。的确,素和流金千里迢迢嫁了个残废,成婚至今倍受冷落,的确十分可怜。
“我同情她也不代表我要帮她。”贺兰端绮习惯性地嘴硬。
“那你当帮我成不成?我已经答应她了,你不会忍心让为兄言而无信吧?”贺兰端显开始怀柔。
果然,嘴硬心软的贺兰端绮不一会儿点头应允了。不过,她可没忘和哥哥撒娇:“那你记着,欠我一回。”
“为兄记下了。”贺兰端显露齿一笑,春风十里。
小小酝酿了一下,贺兰端绮脆声开口,“父王,您看素和嫂嫂今日有何不同?”
六公主忽地一问,素和流金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不止是北泽王,连贺兰端烈都忍不住侧头看了看她。
被看得尴尬了,素和流金只好傻笑充愣。不明白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也不好接话。
北泽王笑了,语带宠爱地问女儿:“绮儿为何有此一问?”
贺兰端绮故作神秘,不肯作答:“父王向来目光如炬,先回答绮儿嘛!”
女儿一撒娇,北泽王还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她的问题来。只见他摸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流金今天穿的是我北泽的衣裳,头发也梳了高髻,比之前看着精神头儿足了。”
的确。婚前素和流金坚持穿着束月服饰,婚后才行改换。在座的众人只见过她在婚礼上穿着北泽的喜服,这日常衣饰还是第一次看到。
高叠的螺髻收起了她的如云乌发,露出光洁额头与鹅蛋脸庞。菖蒲色的对领罗衫外披妆花短围裙,窄袖束腰,瘦长裙上桃花落落。臂间莹透的奶色披帛温柔缠绕,一直坠到裙尾,让她整个人质似薄柳,美不胜收。比起束月的广袖掐腰褶裙,这身打扮明显成熟利落一些,端庄娴雅更盛,却比从前少了几分柔媚。
“不对不对,不止这个。”
贺兰端绮还在卖棺子,素和流金有些头疼,又不自觉地推了推越来越重的发髻。
“哈哈哈哈……”贺兰端绮忽地大笑起来,指着素和流金说:“她又忍不住挠头了!父王没发现吗?嫂嫂今天像只小猴子,一直不停在挠头。”
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了。这不是在骂人吗?连弯都没有拐一个。
陈贵妃以为贺兰端绮有意让素和流金出丑,连忙圆场说:“公主玩笑了。怎么好把嫂嫂比做猴子?她不过抚平一下头发,没有挠嘛。”
被人这样取笑,素和流金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