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天气渐暖。这一年的雨水尤其地多,有时是倾盆大雨,狂暴地下个爽快,有时又是绵绵细雨,痴缠着连日不断,似乎是打从卫国公府出事以来,这天儿就不曾放晴,叫人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笼罩着阴霾。
秦关站在书房的窗外,抬手在窗棱上猛瞧两下。
书房里正靠着窗边发呆的独孤伽罗被吓了一跳,涣散的眼神这才有了焦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能出什么事?”秦关冲天翻了个白眼,“这府里连个人都没有,想惹出点儿事儿来都不容易。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别总靠在窗边吹风。”
洛容走了之后,杨坚倒是给独孤伽罗找了个新的女婢,名叫翠雀,是个手脚麻利的,只是到底比不上与独孤伽罗一起长大的洛容,这新的女婢也只是个女婢罢了,对着这将军府里的女主人,她也是心怀敬畏地离得远远的,倒是老实听话,可因着少了一份关心,也就太老实了些。
“没事儿。”独孤伽罗扯了扯嘴角,笑得没有半分开心的感觉。
秦关叹一口气,道:“哪里没事儿了?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独孤伽罗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很难看吗?”
何止是难看?秦关冲天翻了个白眼,又道:“你夫君说了,你若在府里呆着闷了,就出去走动走动,你那两个姐姐不是还在长安吗?我陪你过去?”
独孤伽罗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去不得。独孤氏虽败,却没能被斩草除根,我不能再给那人铲除异己的借口,况且我也不能连累陈留郡公府的人也背上结党谋反的罪名。”
秦关一愣,转眼看着独孤伽罗的神色有些微妙,道:“你若是男子,必有将相之才。”
独孤伽罗被这话逗笑了,玩笑道:“我身为女子又何妨?做将相身后的人不也挺好?”
秦关撇嘴,道:“这将相若说的是你那夫君,那还差得远了。”
“是吗?”独孤伽罗微笑,那笑容看起来高深莫测,似故意在逗秦关,可却还带着一丝只有独孤伽罗自己才知道的苦涩。
独孤善一行人离开长安城的那日,杨坚当众起誓会对她好,那个时候她的心思全在誓词之上,感动得无心去想那些细枝末节,直到回府之后平静下来,再细细回想那段誓词,独孤伽罗才发现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以前她就知道普六茹这个姓氏,是皇帝为表信任和重用而赐给陈留郡公的,她一直都认为这件事情无关紧要,因此也从未去探究陈留郡公原本的姓氏是什么,尽管那并不是秘密,尽管只要她问了谁都会告诉她,可她就是从来都没问过,直到静下心来去回忆那段誓词,独孤伽罗才发现她的夫君汉姓竟是杨……
汉姓为杨,单名为坚。就算她从上学起历史课就是睡过去的,这个名字也还是知道的。
因为卫国公府的事情,独孤伽罗已经很后悔了,后悔自己渣了哪门功课不行非要渣了历史,后悔自己明明买了一整套的二十四史却只是摆在书架上当装饰品,后悔自己明明穿越了却因为在卫国公府里过得太舒心而忘记了太多事情。
她知道皇权斗争,却以为独孤信不贪权势便不会太过倒霉,不想宇文护竟是先对独孤信下手。她知道北周终将被取代,却忘了新的掌权者就在她的周围,不想就嫁给了未来的帝王……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原本只是想与独孤家的兄弟姐妹安稳度日,如今一步走错,她的人生是与安稳二字再无缘分。
更要命的是她嫁了个帝王,并且真心已付,想脱身怕是都没有可能了,因为哪怕是最为后悔的此时此刻,她都无法离开杨坚一个人逃脱。
“高熲来了。”见独孤伽罗又开始发呆,秦关不得不又敲了敲窗棱。
高熲?独孤伽罗再一次回神,从窗户探出头去,就看到撑着伞缓步走来的高熲。
原本只有郑译一个人把他们将军府当成自己家一样来来回回,如今郑译走了,却又来了个高熲。高熲倒是不会在府里住下,只是几乎每日都要跑一趟。
在独孤伽罗的屋门口收了伞,高熲转身便进了门。
“方才在路过集市看到有卖枇杷的,便给你带了些,出来尝尝?”高熲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偏头笑着看向暖阁里的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起身走到堂厅,无奈地对高熲说道:“昭玄哥哥,都说了要你别常来,你倒是跑得越来越勤快了。”
高熲笑道:“怎么?嫁为人妇便不想理我了?对了,普六茹今日兴许晚些回来,说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儿,但要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独孤伽罗就觉得奇怪了,杨坚和高熲之间的关系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亲近了起来,杨坚会特地嘱咐门人不管高熲什么时候来,都准他随意出入,若会晚归,多半也都会让高熲来传个话,这两人倒好似变成了不分你我的亲兄弟一般。
独孤伽罗拿一个枇杷用袖子随便擦了擦就啃一口,睨了高熲一眼后,试探着问道:“昭玄哥哥最近似乎与我家夫君很是要好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何时变得情同手足了?”
高熲偏头看了看独孤伽罗,笑道:“我又不会抢了你夫君,你吃什么醋啊?”
“我哪有!”独孤伽罗脸色微红,瞪了高熲一眼,“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合计什么呢,但是你别常来将军府,若有事情,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