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骑虎难下。这就叫做骑虎难下。
其实她一般是不怎么赌别人的慈悲的。
只是为什么,每当我们正做着些什么掉面子的事时,我们总是能碰见熟人!
还不是因为饿。
太饿了。
那种要烧灼般的饥饿感一bō_bō袭来,本来傅缱容以为自己可以扛过去的,但是空空荡荡的腹中那张牙舞抓的怪兽似乎是因为她长时间的有意忽视,而变得越发势不可挡起来,饥饿感排山倒海而来,让她连自己的血都想喝一口。
她踉跄地奔跑在雪地里,一手按在腰侧的伤口上,血从指尖断断续续地往下滴。在她这头孤狼身后连成了暗红色的线,风夹着雪刮在脸上宛如刀子,她却希望这雪下得更大些,不然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 太倒霉了。她喘了口气,在漫天飞雪中左摇右摆地跑着。之前听那都督说——
这个刺史出身仙门,她便做好了一刀定输赢的准备。是成是败,只看那一刀。那一刻他的脖子离她的刀只有半寸远,但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竟然比她这个守株待兔的还要快!
下秒,一把剑从后面格住了她的刀。
也许是上天嘲笑傅缱容的少年意气,嘲笑她覆国一次都灭不掉的自大,颠沛流离都学不会的低头,便让她在开张的第一单生意里,就遇上了这个人!
她猛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少年,黑发如墨,一袭白衣胜雪,他的背后,是十五年来日复一日令人窒息的夜与鹅毛般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几乎被这景色迷了一瞬间的眼睛。
他安静站在那,风甚至无法吹动他的袍角。就像一块从寒冰地狱中凝结出来的冰。来得如此无声无息,从来没有谁,能在她发觉之前就站到她身后去!
看上去也就比她略长几岁。面容如雪,修肩窄腰,眼角眉梢都带着漠然与冷意,而那两点眼眸却色淡如水,如同干燥凛冽的长风吹过寒冷而空旷的冰原,用眼神轻轻刮了她一下。
“女孩子。”他移开了视线,那声音里听不出温度,少年一手闲闲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握着把像冰棱般通体透明的剑,喂剑却没有丝毫留手,如闪电般越来越快!
傅缱容回身出刀,纤瘦的掌中寒光一闪,刹那间以她足尖为心,四周三丈之内滚雪飞花!
那少年被连连逼退了几步,似乎也是一愣,两人一人还比一人冷的眼神在夜色中白刃交接,火花四溅!宛如暴风肆虐的雪原撞上了一块坚冰。
就这几秒光景,在她身后左刺史已然重新站起,方才压得他动弹不得的马身终于被他推到了一边,那马被傅缱容用铜板做的暗器削断了双腿,已经死了。
左清秋完全没有料到一个蜷缩在街角的乞儿会陡然发难,出手还如此精准!只一招之间就废了他的马,同时又计算得又如此准确,在他被惊慌的马身压在地上时,刀刃卷着雪就到了,毫不废话直取咽喉!
那一瞬间,他甚至被来夺取他命的死神震慑住了,那双兜帽下清亮的眼睛摄住了他的魂魄,让他忘记了自己理应反抗的。
为什么这世间会有那么小,却又那么冷酷的杀手?
“左师弟,要不是我等恰好赶到,这一次,你可就真是躲不过了。”一把温润清朗的男声带着点淡淡的倦怠与笑意,在这肃杀的凌晨响起,如一缕不合时宜的春风,轻轻吹拂在傅缱容的耳畔。不知是那话音里带着的闲然自适,还是那气音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病态,只听得她的心跳一下不稳了起来。
还有一人!三个人了!左清秋既是仙门之人,身边会有同样修仙的师兄弟是毫不奇怪的事,只是她暗中观察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这两人,要动手时却来了!
运气从来不在她这边。傅缱容屏住了呼吸,握紧了自己的刀。
那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走神,她堪堪接住他三招,整条手臂都被他的剑冻得僵硬无比。
“你是谁。”
如果不是她能观察出他神情细微的变化,推测出他的剑数,傅缱容都要好奇一块冰为什么会说话。从这少年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更感觉不到他身上的热度。明明也没比她年长多少,眉目间却带着辟易千人的锐气。
“我是谁?你猜啊。”
到死都忘不了的嘴硬,也算是傅缱容血统的证明了。那少年眉毛一挑,一剑劈下,她伸手出刀,刀的感觉不对!
也不知她究竟是靠着指腹的触感还是靠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判断出来的,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傅缱容突然就明白了。
今天会死在这里。
雪中校尉高挑的身影随着那刀一齐碎了。还有一碗她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也没办法吃上的热饭。
就到这里了吗。
只见空中那裹着破烂袍子的身影半路扭动起身子,一个诡谲无比的旋身,那剑斩碎了她的刀,去势未止,但在诡异的身法下却只划伤了傅缱容肋下。
冰样的少年仰起头,淡青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如同恶狼般的双眼从兜帽中漏出的一线光,抿住了唇。
怎么长了双这样的眼睛。
傅缱容一边痛还不忘一边腹诽——看上去像个瞎的。随即转身在雪上几下轻点,踉跄逃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