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临元年,初春。
御书房内,烛火如星。
天临帝放下手中卷宗,望向拂开珠帘进来的红袍男子,身子立起来,急切开口:“舅舅,他们来啦?”
红袍男子在玉阶下站定,宽大的袖袍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鼓胀开来,显得他身姿异常清隽,他将双手交叠在额前,弯腰一拜,面色淡然,“来了。”
天临帝一听,脸就皱成一个包子,急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君上莫急,微臣已有对策。”红袍男子道。
天临帝猛地抬头,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喜悦,“已有对策……难道是找到我三皇姐啦?”
“已派人在叶家等着了,最迟明早就可回宫。”男子又道。
天临帝连连点头,不住地说:“那便好,那便好……”
宫殿之外,一道清瘦的身影贴着青石墙缓缓探出来,待行至一扇窗前,窗里的烛光便照清了那人的脸。
是一个女子,除去左眉角上一点白白的印子,她整张脸平平无奇——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便再也找不出的长相。
她极瘦,初春时还未褪下的棉衣裹在她身上,也没让她的身姿稍稍显得丰满些。她在那扇窗前,影子像是河畔边上生长的芦苇,风一吹来,就让人觉得她的腰会被吹折。
这瘦瘦的人影,就是国舅今晚要等的人——大辛三公主,盛若寒。
霓国与大辛交战已久,可是始终没有分出一个胜负来。一年又一年,国库空虚,两国实力眼看着就要成为十六国中最弱的两个国家了,两国国君都慌了,一番思量,两国国君坐到了一起。
两位国君在山顶吹了一宿的凉风,次日清晨,大辛国君率先下山,咧着一嘴没长齐的牙,眯着眼对候在山脚的大臣们说:“和亲,霓国出钱,我们出人。”
这说起来很简单,可是等到了“出人”的时候,整个大辛朝堂恨不得吵翻天。
大辛皇嗣单薄,先皇在时,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三位公主。
大皇子死得时候才十七岁,并没有留下子嗣。天临帝如今才十一,换下的牙还没长齐,膝下自然也没个一儿半女,和亲的人选只能从他的姐姐里面挑。
长公主盛情长,二十有三,已经是三个娃的娘了,不适合。
二公主盛与央,年初刚满二十,面容姣好,性情柔和,上月又拐了一面首入府……不合适。
三公主盛若寒,十八岁,无婚配,无面首,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也是唯一算得上合适的人选了。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的决定,但是即便是这样,大辛朝堂上也吵翻了天。
“三公主无才,并非好人选。”御史大夫说。
“御史大夫此言差矣,女子无才便是德。”镇远将军道。
内阁首辅执着玉笏出列,“三公主性情孤僻,目中无人,有损我大辛威仪。”
“老夫不以为然,三公主乃是心中有丘壑之人,自然不屑于同凡夫俗子言语。”翰林院院判道。
“生母卑贱,不能……”
“生在皇家便承了恩泽,难道阁老要说皇家的血脉不高贵?”镇远将军打断李阁老的话。
“……”
大辛朝堂里吵了三天,天临帝只恨自己不能装病不上朝。
文臣觉得嫁过去的人代表了整个大辛,一定得是体面人,武将们领兵打仗都倦了,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派一个人过去和亲,好休养生息。
一派要面子,一派只想休息。
恰是这时,霓国使臣带来书信。
霓国在信里表示,半月后陪侧王会抵达大辛帝都,届时会求娶三公主。
很好,霓国已经做了决定,天临帝觉得自己再去朝堂上会轻松一些,可是没想到,底下的一干臣子听说来娶亲的是霓国陪侧王,又炸开了锅。
“三公主贵为一国公主,嫁去霓国,路途遥远。微臣有一远房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君上,微臣有一亲侄女,去年得京都第一美人,想来与陪侧王乃是玉人一双……”
“宋阁老,您莫说了,我女儿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呢,与陪侧王才是绝配!”
“可是我怎么听说,前年您女儿跟沈家的公子有些说不清的事呢。”
“造谣!”
这一圈囔囔下来,天临帝看了看自己的头顶,觉得要好好嘉奖建造宫室的师傅。
然而再吵也是无济于事的,霓国指名道姓要娶的是三公主,大辛也只有一个三公主。
臣子们已经不吵了,只是摇头叹气,这一次,态度统一的很。
——这陪侧王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了盛三!
陪侧王,霓国国君亲弟弟,据闻,此人宫室之内写战策,常能决胜千里之外;样貌无双,性情平和,心怀苍生,乃当世君子。
盛三,也就是大辛三公主,生母出身低微,不得恩宠,脾性泼辣,目中无人,整个皇家说不出口的存在。
一个是云,一个是泥,如何匹配?
天临帝在书房里看书,从书册里抬起头也有些不忍,他皇姐那脾气他是最清楚的,陪侧王那样好的一个人啊……
国舅捧了一杯茶,幽幽道:“微臣倒是觉得两人是绝配,一个不招国君待见,一个不招天下人待见,这两人凑到一起,算得上是绝配了。”
贴着墙的盛若寒捂着嘴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她一面揩鼻涕,一面低声埋怨:“明月郡热得要死,京都却是冻得要死!”
她从明月郡策马狂奔回来,一到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