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是秦昊尧大发慈悲,宽仁待人,却没想过……事实竟是如此的残忍可怖。
但哪怕她追问,李暄也绝不会再多言,或许他得到出宫的机会,而并非终生被监禁,是答应了决不能拿腿坏了的事大做文章,或许要对任何人都声称,这只是一个不小心的意外罢了。
她紧紧抿着唇,只觉得手脚冰冷,整个身子麻木不仁,为了掩饰内心的巨大激荡,她伪装自若探出双手捧住木桌上的茶杯,等待温热的茶水,温暖她寒冰似的指尖。
没想过会偶遇李暄,更没想过事实会让她如此措手不及。
“李老夫人她……还好吗?”她逼自己避开视线,免得让李暄觉得难堪尴尬,话锋一转,她眼神清平,语气透露出真切的关怀。
“有劳郡主关心了,家母生了数月的重病,只是迟迟不见好,大夫说怕是过不了这个月底……”李暄的眼底虽然有一丝悲痛,但他也是即将三十而立的男人,人的生老病死,他并非不能接受,在穆瑾宁看来,他虽然冷静,却也让人心中难过。
他不曾唤她一声娘娘,也许是因为她还不曾被当今天子册封,或许是她在他的眼底,还是当初的崇宁郡主,或许是他还想念她刚回王朝的那段岁月――她无从追究。
她满心沉痛地望着李暄的面孔,他虽然依旧英俊,但却添了几分沧桑的模样,他还不到三十岁,却如今拖着一条废腿生活。过去他是有大好前途的臣子,一名众人看好的青年才俊,李家的骄傲,以后呢?他不再在王朝仕途,不为官吏,不但如此,他甚至行动不便,或许便是这样生活过余生。
没有朝廷俸禄,他往后又该如何谋生?身为臣子总有他的尊严,重新开始别等的生活是否很难放得下架子?她的心中满是疑虑,心头一热,便转过身去朝着琼音嘱咐:“琼音,拿些银子来,去药铺买些补药。”
琼音刚点了头想要动身,李暄却猝然站起身来,毫不犹豫拒绝了,神情不太自在,低声解释:“郡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可不必如此。李家虽然不比以往,但还不至于如此落魄潦倒……因为没有家室,这些年来的俸禄还有大半,供养李家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穆瑾宁的脸色白了白,放下手中的茶杯,满心自责。“李大人,是我想的不周到。”
“郡主绝不是有心让我难堪,你是热心之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只是如今已经是我陪伴家母的最后几天了,我希望一己之力奉养照料,让她也走的安心。”李暄的言语中,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他的视线紧紧锁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他为了保住穆瑾宁的性命,宁愿送她前往遥远北国,没想过秦昊尧如此霸道,不怕两国生战,也将穆瑾宁从北国夺了回来。
可见穆瑾宁在当今天子的眼中,到底有何等不同别人的位置,只是至今不曾封后,李暄却不清楚到底在宫中发生了何事。
“郡主在宫中,一切是否顺心如意?”沉默了半响,李暄才抬起那双依旧温暖包容的眼眸,直直望着穆瑾宁的面孔,她看来有些消瘦,并不曾被优渥的生活供养的圆润娇媚,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穆瑾宁弯唇一笑,却不曾说什么,在宫里的生活,秦昊尧已经给她足够好的,她当然感谢他,只是她的心,却有不同的答案。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该去取药了,郡主。”
李暄在穆瑾宁的眼底隐约可见几分迟疑和悲凉,他的心中虽然有些好奇,但以他如今的身份,他跟穆瑾宁之间的距离,宛若隔着星河般遥远。他只是一个庶民,而她,以后哪怕不是一国之母,至少也是位及妃子。
他跟穆瑾宁辞别,她笑着点头,目送着他离开,走向不远处的药铺。王朝的众人都知晓李暄是一个孝子,哪怕取药这等小事,他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动身,可见他的孝顺并非虚传。也因为他的孝心,他无法违背独自抚养他长大的老夫人,他当初为何离开京城远走南骆,为何对她嫁给秦王没有任何的不舍,真正的原因她后来也有所耳闻,因为李夫人以死相逼,不愿穆瑾宁跟秦王不清不楚的关系,还嫁入李家……
他只能背弃一个,孝义,或感情。
若是他当下选择了后者,如今的生活,如今的结局,是否会全然不同?!
他走的极慢,但哪怕不细看,也察觉的到他走路的姿态跟常人不同,这般的缺憾,或许会直到他老,直到他死那一天为止。
现实,总是血肉模糊,让人无法粉饰太平。
穆瑾宁坐在马车之内,一路上摇摇晃晃的颠簸,让她愈发疲惫,她不禁痛苦至极地闭上眼眸,不再去想。
近来发生的太多事,几乎将她的生活,搅成一锅乱粥。
“郡主,我们到了。”
雪儿的低声提醒,叫醒了迷迷糊糊的穆瑾宁,她微微轻点下颚,由雪儿扶着下了马车,缓缓走入皇宫。
站在淑宁宫的门前,推门而入,穆瑾宁走入内室,看着站在窗前的男人身影,眼波一沉,她出宫还不过半日,回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在等候了?
“回来了。”
秦昊尧转过身来,看着她止步不前,黑眸直视着她,薄唇勾起明显的笑意,淡淡说道。
穆瑾宁朝着他欠了个身,视线朝下,静默不语,方才在宫外的所见所闻,让她依旧不曾压下心中的后怕。
她突然觉得,秦昊尧变了。
李暄是如何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