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三月天,连日来的暖阳融化了半月前下的一场大雪,送走了冬日,迎来了春意。舒残颚疈哪怕清晨,水面上也不再浮着薄冰,满地枯黄渐渐被绿意取代,光秃秃的枝头也勃发了新芽,宫里池边湖畔尽是绽放大丛金黄璀璨的迎春,再过些日子,御花园便会百花争艳,隆冬的寒意褪去好几分,却也远远称不上是温暖的,清晨和黄昏时分依旧会捎来不少凉意。
琼音端着水盆从屋子里走出来,泼洒在庭院中的花圃上,突然见正门轻掩着,她不禁蹙眉,在心中埋怨雪儿几句,揣摩着定是雪儿出门前忘了将门关好。走到正门前,听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刚过完新年,远处的市场上人声嘈杂,她将螓首探出去瞧了一眼,却突然看着一辆红色的马车由远及近驶来,停靠在门外的大树下。
不以为然,瞥视了一眼,她正要将门关上,却听到有人下马车的声响,他们的院子并不在最热闹的地方,换做平日,这儿唯有经过的马车,却鲜少有停在附近的马车,她转眼一想,突地多了个心眼,转过头去望着从马车下来的人。
只是这一眼,当下让琼音怔住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穆槿宁。
紫鹃正低声跟她说着什么,仿佛是确定就在此处,穆槿宁笑着点头,将眸光望向眼前的院子,虽称不上是大门大户,在外面看来也足够宽敞。朱红色的木门上了新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门上贴着簇新的对联,并不像是寻常人家买来的,龙凤凤舞的字体格外潇洒张狂,门楣上挂着两个朱红色灯笼,悬着金色流苏,在风中飘动,并不华丽,却也让人心头一暖。
穆槿宁并未太久驻足观望,缓步走到前头,吩咐紫鹃在马车旁等候,正想叩门,没想过琼音端着水盆正站在门内,两人目光交汇,不禁各自无言。
“你是……”她在脑海之中搜罗这个婢女的名字,神色自如,在宫里头一回见到这个婢女印象深刻,不只是秦昊尧对这位婢女的愤怒,更是这位婢女眼底的坚决倔强吸引了她,听秦昊尧所言又是过去服侍她之人,她不禁神色渐柔,轻声说道。“琼音。”
“是,主子。”
琼音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失言了,不免有些尴尬,如今她不再是穆槿宁的婢女,穆槿宁也不再是她的主人,只是习惯……并不好改。
穆槿宁看琼音低头不语,似乎满心愧疚,伸手轻触琼音的胳臂,挽唇一笑。“我们进去吧。”
琼音闻到此处,连连点头,将正门彻底打开,领着穆槿宁走到外屋,将水盆放下,急急忙忙为穆槿宁倒了杯茶,轻声问。“您是来看小少爷的吗?不过小少爷去师傅那儿做功课了,要到晌午才回来。”嬷嬷,雪儿,杨念都不在屋里,唯独自己和老爷在家,若穆槿宁此趟来是为了见杨念,自然是不巧。
穆槿宁闻到此处,却不曾锁眉,淡淡一笑,捧着茶杯看向琼音。“我出宫时候不长,下回再来看他,往后这样的机会有的是,也不急于一时。”
琼音有些拘谨无措,以前从未如此,只是时隔三年再见穆槿宁,隐约能够察觉穆槿宁身上的异样,她心事重重,却也不敢多嘴。上次在皇宫撞见了皇上,皇上依旧不曾介怀当年之事,她便不再擅自进宫,生怕给主子带来任何烦忧。
“你见了我,也有诸多疑惑吧,不过如今不是时候,我也不能为你答疑解惑,索性就别问了。”穆槿宁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她虽然是个婢女,却有一身英气,眼底的坚毅更让人欣赏,或许这才是当年她能够成为自己护卫的原因。她以眼神示意琼音走过来些,安静地拉过那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掌,垂眸细看。
“只要主子安好,其他别的都不重要。”
琼音不曾将双手缩了回来,眼底不无酸涩泪光,穆槿宁的指腹轻柔拂过琼音手上的硬茧子,不只是每日做着琐碎家事,兴许更是多年来习武留下的印记,只是手腕处一道阴影掠过穆槿宁的眼底,她不禁好奇地拉开琼音的衣袖,当下就眼神一暗再暗。
一道红色的伤疤,曝露在穆槿宁的眼下,像是一条丑陋的血色蜈蚣般缠绕在琼音的手腕,光是看着疤痕,就知道当下伤的不轻,并非只是肤浅的皮肉之伤。
琼音猝然将手抽离出来,匆忙走到一侧,急急说道。“昨日雪儿买了苹果,奴婢去洗些苹果出来。”
“别忙了,我坐会儿就走。”
穆槿宁自然看得出琼音的尴尬慌乱,借机走开,不过多久就送上素净果盘,招待的格外周到。
“那个伤疤是哪儿来的——”
琼音蓦地怔住了,利刃割开血肉的疼痛,鲜血汩汩而出的过去,她似乎已经淡忘,她的确不愿提及,苦苦一笑,一句带过。“以前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伤着了,毛手毛脚的。”
明明看起来做事利索干脆的婢女,更有身手,不像是个初来乍到七手八脚的鲁莽黄毛丫头,此刻看得出琼音不无苦衷,哪怕另有隐情,穆槿宁也不再追根究底,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伤痕都有秘密,哪怕她是主子,琼音是下人,她也不想咄咄逼人,在别人的伤疤上撒盐。
“你带我去见见他吧。”
琼音站在一旁,低着头专注地为苹果切着果皮,突然听到穆槿宁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始料不及,险些切到了自己的指尖。
自然明白穆槿宁的来意为何,琼音不敢拒绝,亲自领了穆槿宁走到外屋后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