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起身,面目森冷,将手中茶杯重重一丢,一掀常服就走。
“怪我怪我,难得几年不见,见面就不该说这些扫兴的事,秦兄还是去我府里,喝两杯淡酒,我给秦兄洗尘。”
方庄有见状,神情大变,自然清楚这秦王生性善变,放了银子就赶上前去,一脸歉疚。
“本王来南骆,可不是看这些官婢,活的有多惨——”秦昊尧陡然转身,长臂一伸,提着方庄有的衣领,俊颜微微扭曲,更显阴鹜嗜血本性。
方庄有猝然静默无声,等到秦昊尧松开手去,他才沉下气去,理了理衣领。
“稍有差池,不只是这些平民百姓,你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秦昊尧越过他的身子,冷眸犀利,突然而来的寒意,已然让方庄有不敢直视。
“微臣已经安排好了,地方宽敞,足够容纳五千大军。”他低下头,眼前这男人虽然年轻,历练丰富,皇命与他不过三千兵士,要与陆子彰豢养的兵士争战,自然悬殊。
秦昊尧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五千精兵,自然会助他一臂之力。
“还有半日就到了,你早作准备。”
秦昊尧冷淡丢下这一句,径自走向别处,不再与之敷衍。
穆槿宁走到宫门前,蓦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只是半日而已,天已然阴沉沉的,明明已经秋末了,总还有几日热的反常。她微微怔了怔,似乎出了神:“这天,时冷时热,总让人摸不透。”
“这老天都如此,更别提人了,这皮囊之下,藏着何等的心思,是越来越教人看不懂,摸不着了。”
一个妇人的声音,缓缓逼近,这般深沉的话语,她却居然是笑着说的。
穆槿宁蓦地掉转过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是一位年约四旬的女子,在这个年纪,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身影曼妙,一袭深黄色华服,眉眼之处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她身后跟着两名男子,长相俊秀,约莫二十出头,看上去更像是美妇人的侍从。可这宫里嫔妃身边都是少不了宫女为伴,她身后都是男侍,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却让穆槿宁不得不又多看了两眼。
“这几个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看着眼生的很。”
穆槿宁走了两步,正巧看到钱公公迎面而来,她蹙眉,冷声问道。
“那位啊——”钱公公眯着眼看了半响,才开口道:“是熙贵妃的母亲沈夫人,是来看贵妃娘娘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与钱公公辞别了,才走出宫门去。
穆槿宁刚下轿子,就下了好大一场雨,双手挡在螓首之上,她小跑几步,才到走廊之下,掏出丝帕擦拭面容上的雨水。
“郡主,奴婢晚来一步。”
雪儿行色匆匆穿过大厅,撑着一把红色布伞,走到穆槿宁的面前。
走到雪儿的伞下,她察觉到雪儿今日过分安静,一转过头,看到她闪躲眼神,蹙眉问道:“怎么这副面色?王府出了事?”
“郡主……”雪儿眼眶泛红,像是再逼问一句,就要哭出声来。
“受什么委屈了?”穆槿宁伸手抚了抚雪儿面颊,淡淡一笑,在雪儿晶莹泪光之中,却仿佛看到更多更多分不清辨不明的东西。
雪儿低下头去,紧皱着眉头说道:“王妃有喜了。”
穆槿宁眼底的笑意,一刻间,全部消散。
“今日午后大夫去了锦梨园,可那时郡主已经进宫去了——”雪儿原本轻快的嗓音,此刻万分低哑沉重。
“没事,算算也该是那个时候的。”穆槿宁转过脸去,双目直视前方,淡淡说道。
一个月前,沈樱刚回王府,秦王有几个夜晚,是在她那儿过的。成婚已经半年,才有喜讯,已经算是迟的了。
“王妃原本就压着郡主,一旦有了孩子,往后就更不让郡主过舒坦日子了。”
雪儿低声抱怨,却依旧恭恭敬敬撑着伞,哪怕雨水打湿了她一半肩膀,也毫无知觉。
穆槿宁蓦地停下脚步,一手揽过雪儿肩膀,敛眉低语:“雨大,靠近些。”
雪儿微微怔了怔:“郡主就不担心么?”
“怕什么?该来的,迟早要来。”穆槿宁眼底生冷,沈樱这么年轻,只要得到恩宠,自然就能稳固她的正统位置。
“今日下雨,就不要把念儿带来了。”
直到跨入雪芙园的门槛,穆槿宁才吩咐了一句,如今天下了雨,比平常更阴沉,已经像是黑夜。
“厨房蒸了新鲜的桂花糕,奴婢放桌上了,郡主等会儿,奴婢让小阮去烧热水,方才淋了雨,洗个澡吧。”
雪儿的声音,从屏风之外传来,穆槿宁褪下身上湿了的宫装,只着白色里衣,等待半响,沐浴更衣之后,才独自坐上床。
丫鬟退了出去,外堂的烛火被吹熄,只剩下内堂圆桌上一只蜡烛,照亮她眼前的视线。
疲乏袭来,她起身,熄灭了烛火,才覆身上床。
一道雷光,带着轰隆隆的巨响,照亮整个屋子,虽然是一刻间。
暗香浮动。
床上的人儿,似乎被阵阵惊雷吵醒,她一手抓紧锦被,倚靠着床头,缓缓坐起身来。
只是坐着许久,她却不曾下床,点亮一只蜡烛。
她是在等待。
等待谁先开口。
“趁着下雨天来,因为不会留下任何足迹?”她轻柔嗓音,语气笃定,不是反问,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