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从王后的宁和殿里出来,心情便一直烦闷。本想打着秦绿萝不同意的旗子回绝的他,此刻却真正犯难起来。难道真的要把秦无衣嫁了?
时值深秋,丹桂飘香,他忽然想起秦无衣那日给他做的桂花鱼翅汤,抬脚往御花园去。
然未走两步,便远远听见一女子甜美的歌声,但闻婉转动人,若春之百灵。转过一丛桂花,便见一十二三岁女子身在花丛,一身桂花色襦裳,一边cǎi_huā一边吟唱,旁若无人模样甚是可爱。
那歌唱的正是金桂飘香之赋,听来似是南楚曲风,曲调婉转声音婉转,竟似春来黄莺草花香。
黎朔听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小女孩儿十分面善,不禁回身问许世安:“这位是?”
“此为南楚和亲的司徒夫人之女,您的十三公主,名唤莺儿,自小跟着司徒氏。您不大往司徒氏那边去,自然不常见这位公主。可要奴才去唤公主过来?”
秦朔拦住:“不必,她自当唱她的歌,没的惊了她,反倒唱不出来了。”
许世安点头。于是秦朔便站在原地听那秦莺儿唱了会儿歌,这才悄然离去。
只是等秦朔走远了,秦莺儿回头看了看,歌声渐止,眼中闪过同年龄不符的算计。
……
紫微宫中,秦无衣细心地用配制出来的能熔墨水的液体,沾在白布上给她母妃的画像去污。
按理说一般的墨色沾了油彩,一般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稍微处理就能掉,但黎湛给的墨块却不知选用何种材质,轻易不能去除。
黎朔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一张将近两人宽的油画平铺地上,秦无衣脱了鞋袜,高高地撅着屁股,脸朝下对着那画儿。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还有块白色布条,不过这会儿已经有些黑了。
秦无衣分外专注地擦拭着姬夫人眼角的墨迹,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抬头,本弯下腰俯下身子要吓唬秦无衣的秦朔瞬间被抓了个正着。
秦朔这才清咳了咳,摸摸鼻子直起身来。一边的许世安掩着嘴笑,大王也只有在无衣公主面前才会这样忽然犯了孩子气。
“父王,您怎么来了?”秦无衣嘴里招呼着,手下的工作却不停,只是稍稍收敛了撅屁股的动作。
虽然父王这两日帮了她,但毕竟让她磨了三天的墨,到现在她的手都是酸的呢。而且要不是他,她的小琴也不会被秦绿萝的人暗算了去。
想起昨夜在绿萝宫的时候看见雪竹手上的茧,秦无衣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看得出雪竹手上的茧是长期干活所致,她试探性的一划雪竹未还手,所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可那一下,她却看见雪盏差点伸出来援助的手。她也才注意到,雪盏手上的茧,更像是练武所致。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这般温婉的雪盏,原来也是深藏不露的……
“怎么,父王不能来看看你?”秦朔环视了眼不大的昭云殿,寻了张椅子坐下,“你这儿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可不,虽然昭云殿不大,但这里的摆设不多,人也少,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所来的地方是哪儿,谁会知道这是个公主的寝殿呢?不过这整整洁洁的模样,倒是秦无衣的真正性情,同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嘻嘻哈哈完全是两个风格。
秦无衣撇撇嘴。就那个刻薄的王后,能把小琴和云姑给她留下,她就觉得很不错了,况且人多眼杂,看着也心烦,不如不要。
秦朔看着秦无衣略显倔强的小脸,他的这个女儿,一向都没心没肺的,就连对自己也一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让人省心呢?
“公主,您要的水来了!”小琴右手拎着一小桶水进来,猛地看见秦朔,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桶赶紧请安:“大王万福,小琴这就给您泡茶去。”
“君山银针,八十二度水温,别太烫了。”秦无衣手下动作细致,头也不回地道。秦朔却因为这一句“八十二度水温”而有些动容。
一边的许世安见了,也只好感叹人不同,待遇也不同——才王后那头说水温要刚好,大王也没半点反应。
不多时小琴泡了茶过来。成了猪蹄的左手,蚕眉一动,不动声色地掩下眼中暗芒。
掀开白瓷茶盏,顿时一阵清冽的茶香扑面而来。方才在王后的宁和殿里喝的也是这茶,但光是这茶香,就已经能决出个高低来了。
王后的茶滚得太沸。而秦无衣这儿的茶沸却清爽,入口不坏茶香,反将泉水之冽泡至极致,温润而不张扬。
秦朔放下茶盏,看向被秦无衣修复的姬夫人的画像。但见梅林中女子如诗如画,融入风景中仿若光彩一笔。她穿着霓裳羽衣,不比梅花热烈妖艳,却更似桃花妖娆温婉,暖人的美,醉人而不媚。
可惜十七岁年纪,便……
秦朔将眼中的留恋和伤痛掩下,抬眼却被秦无衣探究的眼神看在眼里。
秦无衣看着秦朔。自打出生,父王就从没在她面前提过母妃,以至于她想从父王口中探听母妃的死因,都没有门路。但她真的不相信父王不知道真相。
秦朔心虚地别过眼去,清了清嗓子:“这画画得甚好。无衣若有空,给父王也画上一幅?”
秦无衣掩下眼中的失望,随口便道:“好啊。”父王还是不肯告诉她,不过,她可以自己去查,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
秦朔看着秦无衣认真的样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秦无衣目送秦朔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