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隆冬,接连的降下大雪,天地寒冻。
席鸿守在殿外,冻到牙齿打颤,然而他畅想着自己作为一代贤臣,亲手扶持起明君的美梦,心头一把热火灼灼燃烧。他费心留意正殿的情况,可下一耳朵,他听见安乐没按计划执行,竟然随随便便指定了伴读人选!席鸿冒死探头,又发现安乐指名的那人,还是他最不待见的蔚景曜!一刹那,殿外的鹅毛大雪呼啦啦全刮进了他的心里,气得他想举起热火燃烧过的残骸,在安乐的屁.股上胡乱地拍。
这厢安乐指名要蔚景曜入宫伴读,但实际的决定权,依旧掌握在蔚家人自己手中。蔚景曜尚未回府,消息先一步传回将军府中。
蔚老将军心有计量,并不愿唯一的嫡孙过早的参政站队。他有意替蔚景曜回绝伴读一事,只是没等他入宫觐见,仆人匆匆又带回一条快讯:安公主御前指名,蔚景曜应诺。由皇上和一干朝臣作见证,事就这么成了!
蔚老将军大为火光,于是待到蔚景曜回府,仆人见他,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管事低头轻声地传话“将军在厅堂等您”,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扯了蔚景曜的衣摆,目含担忧,轻轻摇了摇头。
蔚景曜心下准备,一脚踏进门槛,当即侧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鞭。
蔚老将军怒道:“不孝子孙,还敢躲?!”
蔚景曜与蔚老将军对视,沉默一瞬,道:“不敢。”于是,接下来的噼啪两鞭,打实抽在了他的身上。彼时的蔚景曜不过十几年岁,少年心性并未被全然磨去。忍下突如其来的剧痛,他问:“蔚家历代家训,为首一条,便是:忠心侍主。安公主贵为下一任储君,我向其效忠,错在何处?”
蔚老将军不置一言,扬手又是呼啸的风声。金鞭如附骨之蛇,撕咬血肉,溅出了伤。管事心疼不已,连声地开口劝。他不敢劝老将军,只能劝蔚景曜服软。
然而蔚景曜默然听过他的话,还是坚持:“请祖父指点。”
蔚老将军压低声音,呵斥道:“蔚家手握十万重兵,本就徒惹忌惮。而今身为蔚家嫡长子的你,却还敢入宫伴读,与太子一同受帝王学术?安公主年岁小,尚不知此间干系,你是从哪里迷了心智,也不懂避嫌了?!”
蔚景曜道:“蔚家侍主,何惧旁人之言。”
蔚老将军捏住他的后颈,按下他的头,附耳,对自家唯一的嫡孙告诫:“须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
“你敢用整个蔚家,赌小公主将来知你、信你、对你不会心生猜忌?!”
年轻时候的蔚将军一心只想荡除贼寇,平定边疆,然而人至耄耋之年,眼看偌大的蔚家,历经三朝,仅余他和蔚景曜两人,比之统帅三军,征战杀伐,他便更倾向于让自家唯一的嫡孙,做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保命文职了。他自我宽慰,倘诺一日他与蔚家列祖在黄泉相见,逢着清明中秋,一干鬼也不至于眼巴巴瞅着祠堂没落,寻不见祭拜清扫之人。
蔚景曜被罚跪祠堂,从白日跪到夜黑,期间他回绝了管事偷塞来的肉包,又从黑夜跪到天明。
天色将早,大雪初停,融雪后更是冷了几分。丝丝缕缕的寒意渗进祠堂内,蔚景曜动了动僵硬的四肢,突然想到:数九寒天,是有多冷,才叫安公主暖火许久,还是鼻头红红?她的鼻头红,两颊也红,说话还带着受寒后的鼻音。发丝上遗漏的雪化成水,些许沾在鬓角上,她不过多在意,总归还是要擦干净的好……
顺着这个思路,蔚景曜把自己和安公主初见面的情形反复回顾了好几遍,时而想:这就是将来他要辅佐的帝皇?她看起来身形娇小,面色发白,眉目清秀,不见分毫天子家的威严之意。当今天子膝下并无其他子嗣,他无从做其他的比较。不过他那个和安公主年纪差不多的表妹,已经能熟读四书五经了。太子太傅席鸿虽然恶名在外,但却是有一身学识,由他教导安公主,想来要比表妹好上许多。
想过这个,蔚景曜又想起蔚老将军的话。暗自揣摩一阵,他心中估摸了个大概,缓缓站起身,从祠堂退了出去。回房沐浴更衣,对镜收整一番,向东宫递上请安的帖子。
*
安乐读书,向来夹杂着腥风血雨。
她的皮肤比之常人细嫩许多,又嫩又白,隐隐透出青色的脉络。席鸿打她手板,明明力道放得轻,用劲小,但她的手背还是很快红起一片。席鸿大惊失色,抓着安乐的手翻来覆去的打量,生怕不小心把娇嫩的未来天子给打坏了。
安乐看他胆战心惊的样子,于心不忍,反过来安慰他:“无甚大碍,不必忧心。”
席鸿犹疑:“当真?”
安乐泰然地点头:“涂点药膏,过两天就会没事啦。”
席鸿舒口气,放下心来:“如此,我便没什么顾虑……”
“嗯?”
席鸿阴测测地笑道:“可以放心打你了。”
“……”
发现自己被套路了的安乐,赶忙装出吃痛的样子,抱着手开始满地打滚:“疼啊疼啊疼啊,你好狠的心,我的手啊啊啊啊!”
席鸿双手环胸,不为所动。
安乐滚了两圈,自讨没趣,只好默默爬起来,坐在凳子上抽鼻子:“嘤。”
待到蔚景曜入宫,安乐吃一垫长一智,提前向他打小报告:“太傅总是打我手心,好疼的呐。”
蔚景曜问:“为何?”
安:“怪我写字不好看。”
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