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暖春季节,从岭南吹来的风,都带着股花香,飘到张家镇,撩开一个少年的衣襟。
少年身材削瘦,五官挺直,坐在一口老井石沿上,如果抛开脸上的黑色污渍和褶皱的衣服,倒也是个好小郎,只是如今两眼无神,呆呆望着前方燃烧的道观。
道观几乎烧的所剩无几,原本挂在大雄宝殿上的牌匾咣当一声掉落下来,依稀能看出上面写着“伏龙观”三个大字。
一些村民奔过去,这牌匾不知道用什么木头制作的,被烧了半边依旧十分沉重,三四个人合力才抬出了牌匾,放在少年面前。
村民们望着千疮百孔的牌匾,不由的摇头轻叹,眼前这座烧成废墟的道观叫伏龙观,据老辈流传下来说,原本是没有张家镇的,后来一些逃荒人依附在道观下,慢慢组建了村庄,在这里生活下来,并且跟随了观主的姓氏。
张家镇从一些流民开始,到形成一座繁华镇落,用了三百年,而伏龙观已经不知存世多少年,从道观接连失了几次大火之后,就断了传承,日渐没落,传到这一脉,就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叫张太玄的少年。
提起张太玄,镇子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不唏嘘的,若问起一些妇人,那些大婶大妈能拉着手跟你絮叨一整天关于张太玄的事,不过大致归纳起来还是在说这少年是多么的不容易。
偌大的基业传到少年这一代,就剩下一座庙宇,少年幼年的时候便失了双亲,吃百家饭长大,稍微大了些后,自己开荒了几亩地,平时帮着镇子里人看看相,测测风水,倒也勉强自给自足。
说起来少年不过十五来的年纪,跟他这般大的,尚在爹娘怀里撒娇、淘气呢,少年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但不管生活多么不如意,少年依旧健康、快乐的成长着,见到谁都是一副笑容满溢的样子。
直到昨夜发生了一场大火···
镇子里人赶来救火的时候,已经晚了,大火吞噬了庙宇,幸好少年发现的早,及时逃出火灾现场,可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愣住了。
坐在老井边沿,一愣就是一个晚上。
人们见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摇头叹息,前来安慰,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人们知道,张太玄一直有一个梦想,重振伏龙观,恢复家族往日的荣耀,现在看来,生活还是太无情,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
渐渐人们散了。
张太玄望着眼前一片残垣断壁,眼神里出现一片绝望,呐呐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造了什么孽啊,百年里火灾好像跟伏龙观卯上了,不定时的发生,这一次倒是彻底,烧光了最后一座庙宇。
即便张太玄生性是有多么乐观,到底只是个少年郎,多年坚持一朝间化为虚无,再温和的人也愤怒起来,他红着眼珠子站起来,抬手指天破口大骂:“贼老天,我···”
话没说完,脚底一滑,身体失去重心,后倾而倒,掉进古井里。
一些没有走远的人看到这一幕,急忙大喊:“不好了,张太玄跳井了!”
人们哗啦向庙宇涌来。
张太玄落井,在短暂慌乱后,心灵竟出奇的平静下来,某一个瞬间,他觉得就这般死了,倒也不失为一个解脱,再也不用睁开眼睛就要为吃一顿饱饭而奔波,也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这座没落的道观,双眼中似乎浮现出父母慈爱的笑容,在冲自己招手。
一抹温和的笑容荡漾在少年嘴唇上。
旋即,张太玄脑海又闪烁出一抹不情愿,死,他是不怕的,但是被水淹死,却是有些抵抗,如果以后去了地府见到爹娘,问起怎么死的,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失足落水而死的吧,那太没面子了,好歹他也是一观之主。
如果可以换个死法就好了···
带着这个想法,张太玄噗通一声一头扎进水中,井水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冰凉,反而有一丝丝温热,像泡温泉一样,睁开眼睛,就是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盘亘在水中,口吐一颗珠子,离头三尺,上下沉浮,无数火花一样的灵光向珠子汇聚,使得温度骤升。
张太玄这个人是怕蛇的,因为蛇总给人一种冰冷邪恶之感,可是他发现这条小蛇很不一样。
随着身体下沉,看的越来越清晰,没有蛇的那种腻感,一身色彩斑斓的鳞片浑然天成,腹部下长出四条爪子,头顶还长出鹿角,身量虽小却自有股威仪!
这还是蛇吗?
张太玄变得惊慌,井水灌入,被迫大口吞咽,本能的剧烈挣扎,搅的水流乱窜,慌乱中感觉眼前一亮,一颗鸽子蛋般大的珠子顺口井水灌进口里,被一口吞下,浑身传来灼烫之感,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最后依稀看到小蛇拨水游来,水晶般的眼睛里充满焦急。
“这双眼睛可真漂亮!”
张太玄眼瞳里闪过一抹惊奇,再坚持不住,头一歪晕过去。
等再次醒来,夜幕低垂,星辰高悬,身旁围满了人。
“我···”
张太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挥手打断,这位老人是张家镇的族长,他之所以能够长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了老人照顾。
“太玄,即使道观烧没了,你也不能跳井呀!”老人无比痛惜的道,“你要死了,张家可就真正绝后了!再说,道观是没了,可乡亲们还在,只有张家人在,就能重建起来!”
“对,族长说的在理!”周围人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