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洋修撰利玛窦出京之前,贺六先来到了裕泰茶馆,跟茶友孙泰、吕敬告别。
茶馆之中,不见吕敬,只有六十多岁的孙泰坐在那儿喝茶。他的手边,照旧摆着一只鸟笼。
贺六走过去,笑道:“孙老哥,小两年没见了,身体可好?”
孙泰见到贺六,吃了一惊。他连忙起身拱手:“六爷!你怎么有功夫来茶馆喝茶了?”
贺六笑道:“我现在又赋闲了。当然该来茶馆看看你跟吕爷。对了,吕爷呢?”
孙泰叹了声:“唉,吕爷去年驾鹤西游了。他七十三岁无疾而终,也算是喜丧了。”
贺六愕然。隆庆五年在裕泰茶馆认下的三个茶友孙泰、吕敬、岳大方。如今只剩下孙泰还在人世。
这真是,岁月无情催人老,只叹世间无还丹!
孙泰道:“对了六爷,您夫人的事儿,唉,要节哀啊。”
贺六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夫人出事了?”
孙泰道:“太监张鲸弄权,杀害六夫人。锦衣卫六爷炮轰东厂,血洗掌印府,为夫人报仇。这事儿已经被茶馆的说书人编成了大鼓书!”
贺六愕然:“这说书的也真敢说啊。就不怕顺天府的人说他妄议国事,把他抓进大牢?”
孙泰道:“顺天府现在才不管说书唱戏的事儿呢。”
自申时行做了首辅,王安管了东厂,陈炬管了锦衣卫。大明便再。这是一个包容、开放的时代。像王世贞撰写的,讽刺前朝小阁老严世藩的金瓶梅、针贬时弊的嘉靖以来首辅传都能够公开刊行于世。
又譬如水浒传、西游记,一本写的是绿林好汉揭竿而起的故事。一本暗讽先皇嘉靖帝迷信道教。这两本书虽一直是**,现在亦能半公开的刊行传世。
贺六正跟孙泰说着话,茶馆中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告老闲居的老十一李子翩。
李子翩右手提着一只鸟笼子,哼着小曲,坐到了茶馆当中的一张桌子前:“小二!来碗高的!”
小二高声应道:“一碗高的,来喽!”
李子翩已经五十七岁了,眼神不太好,没有看到贺六。
贺六高声喊道:“骗子李!”
李子翩一转头,看到贺六,连忙迎了上来:“六哥?您老怎么有功夫来茶馆喝茶了?”
贺六笑道:“陈公公管了咱锦衣卫。我现在是无事一身闲。过两天,我要跟翰林院的洋修撰利玛窦出京,走遍咱大明的十三省,绘制地图。”
李子翩道:“前一阵,杨万那小子来我府上送端午节礼,跟我说了咱们卫里的事儿。陈公公是个好人,跟前朝的司礼监秉笔黄锦黄公公很像,都是弥勒佛一般的人。他这样的人监管锦衣卫,对卫中弟兄来说是好事。六哥你今年六十四了吧?也该好好歇歇了。这趟出京游山玩水,不如带上我?省得我在家,天天听我家那老婆子唠唠叨叨。”
贺六道:“成啊!就这么说定了。你晚上回家收拾收拾,咱们三天后出京。”
三人喝着茶、聊着天,畅谈养鸟、养蛐蛐的种种法门。就在此时,茶馆内走进来一个彪形大汉,身后跟着三个狐朋狗友。
这彪形大汉没什么教养,进门一拍桌子:“小二,麻溜上四碗高的!”
随后,大汉竟脱了鞋,将脚放在椅子上,搓起了脚气。
周围的一众茶客个个心生厌恶。却又无人敢过去管他。
贺六问孙泰:“这货是什么人?生了一张欠揍的脸。”
孙泰道:“这人是顺天府巡检刘瑞的儿子,诨号刘大麻子。他仗着老子的威风,整日里横行霸道的。不过嘛,有他老子管着他,他就是横点儿,倒不敢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不法之事。”
贺六起身:“在茶馆里脱鞋,搓脚气,真没教养。今天我替他老子好好管教管教他。”
李子翩却道:“教训这样一个傻憨子,不劳六哥你出手。且看我怎么耍弄他!”
说完,李子翩领着贺六、孙泰出得茶馆,在街对面的木器店,花了五十个铜子儿,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木盒子。
李子翩拿着木盒子,笑着对贺六、孙泰说道:“看着,一会儿我让那傻憨子叫我干爹!”
说完,李子翩在门口捡了些石头子儿,放进木匣子里。正好,木器店的掌柜养了条狗,正在屙狗屎。李子翩又抱起那条狗,在木匣之中,屙了几泡热乎乎的狗屎。
三人回到茶馆。
李子翩捧着木盒,来到刘大麻子身后,憋足了气,一巴掌扇在刘大麻子的大脑袋上。
刘大麻子挨了一巴掌,“腾”以下窜起来。他的三个狐朋狗友也站了起来,怒视着李子翩。
刘大麻子撸起了袖子:“卧槽尼大爷!老头儿,找茬是吧?看老子不把你这一身老骨头全给你掰折了!”
李子翩却又扇了刘大麻子的大脑门一下:“高声道:儿子!你不认识干爹我了?”
刘大麻子拽住了李子翩的脖领子:“卧槽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李子翩道:“儿子!你真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爹的干兄弟啊!十几年前,你爹让你拜我做了干爹!”
刘大麻子暴怒道:“我爹有个干兄弟?我怎么不知道?弟兄们,给我收拾这老不死的!”
李子翩蹙起了眉头:“啊?难道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人了?既然认错了人,这匣子珠宝我就不能给你了。”
刘大麻子闻言一愣:“什么?珠宝?”
李子翩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是啊,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