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贺家人一路向南,行至山东济南境内,恰好赶上了一场瑞雪。厚厚的积雪封闭了道路。
横竖去金陵的所谓“差事”并不着急。万历帝曾亲口对贺六说过“该游山玩水游山玩水,该停留歇宿停留歇宿。”
贺六干脆在济南府的钦差行辕住了下来。打算雪融路净之后,再向南行。
如今,山东的巡抚是张文山。布政使则是贺六的老熟人叶向高。
锦衣卫六爷途径济南。山东地方的文武官员们自然要拜会、宴请六爷。
贺六不胜其烦,一律谢绝。唯独叶向高宴请,贺六欣然应(允)。
济南,大明湖畔冬暖阁酒楼。
贺六一家跟叶向高边吃酒,边欣赏着大明湖上的雪景。
叶向高道“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欧鹭。唉,可惜六爷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春chun)天来济南,咱们可以泛舟大明湖上。”
贺六看了看叶向高“济南府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出过辛稼轩,出过李清照。向高,你在济南待的都发福了。”
叶向高打趣道“六爷莫要误会。我可不是因为贪污纳贿、花天酒地变胖的。我家人都这样。过了三十就发福。”
贺六指了指自己的一头白发“真羡慕你这样正值壮年的人啊。你六爷我现在衰老的只剩下这一头白发。”
叶向高问“六爷说哪里话。您不老。您还能为皇上再办三十年差呢。”
贺六笑道“再办三十年差?那不知道又要得罪多少的人。”
叶向高尴尬的一笑“六爷真是风趣。”
贺世忠在一旁道“叶兄,我爹的话可不是开玩笑。您虽久在山东为官,却应该听说过,现在京城官场人人背地里称我爹为‘贺屠夫’。京里不知道多少人恨我爹恨的牙根痒。”
叶向高道“要办事就要得罪人。六爷这些年,为朝廷,为三位皇上办了多少事?自然得罪了无数的人。不过,我相信那些记恨六爷的,都是些贪官污吏。真正的好官,都将六爷视为国柱。”
贺六摆摆手“向高,你为官多年,怎么也学会了溜须拍马的那一(套tao)?国柱二字,重若泰山。我贺六当不起。只有胡宗宪、徐阶、张居正那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国柱。”
自三年前万历帝清算张居正。官场之中,无人敢说张居正的好话。谁说张居正是国柱,谁就犯了大忌。然而贺六却从来不讳言张居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劳。
叶向高道“倒是下官失言了。我自罚三杯。”
叶向高连饮三杯。贺六给他透了个信儿“皇上如今重用青年才俊。我出京前,听到了一些风声。不出意外,用不了多长时间,朝廷会将你从山东调入京。地方的布政使调入京城,在部院历练一番。很有可能,若干年后你就能入阁了。”
叶向高闻言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喜不自胜。做官的哪个不盼着升官?贪官们盼升官,是为了捞更多的银子。清官盼升官,则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在暖冬阁喝完了酒,叶向高问道“六爷,下官将你们送回钦差行辕?”
贺六却摆摆手“来了大明湖,怎能不去铁公祠,拜拜忠襄公铁铉?”
叶向高闻言,领着贺六一家人,来到大明湖的西北岸。
西北岸前,有一祠堂,四周环以曲廊,正是建文朝大忠臣铁铉的祠堂。
铁铉,乃是永乐帝一生中最大的劲敌。永乐帝却对这个曾经的对手大加褒扬,下旨在大明湖畔,为他修建了这座祠堂,永世受百姓香火。这其中自有因由。
话说洪武帝驾崩,建文帝即位。建文帝削藩王兵权。燕王朱棣在北平起兵,史称靖难之役。
建文二年,北军势胜。先攻取了德州,又直扑济南。
坐镇济南城的南军统帅,是出了名的废物书生大帅李景隆。李景隆竟然没有固守坚城,而是轻敌冒进,派兵出城迎战朱棣,被北军打得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济南城,几乎已经成为了朱棣的砧板鱼(肉rou)。
就在此时,一个人站了出来!此人便是时任山东参政铁铉!
铁铉,河南邓县人,洪武年间入国子监,授礼科给事中,不久调任都督府断事官。他能文能武,每每断军中案件,都明察秋毫,处理得当,得到了洪武爷的器重。洪武爷曾赐其“鼎石”二字褒奖。
铁铉牢记着洪武帝当年的知遇之恩。靖难之役爆发后,他主动请缨,担任山东参政,负责为李景隆的南军督运粮饷,恪尽职守。
李景隆败逃。摆在铁铉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是投降朱棣。第二条路,是放弃济南,南逃。第三条路,是继续坚守济南,与济南城共存亡!
第三条路,最为艰辛。围困济南的,是朱棣的十万北军。城中南军,却只有三千。
铁铉选择了最为艰辛的一条路。他收拢残兵,与诸将歃血为盟,慷慨涕零,表示愿与济南共存亡。
济南之战,从建文二年五月打到了八月。济南城是兵家要地。占据此地,朱棣进可以南下金陵,退可以划黄河割据一方。他督促部将们,昼夜攻击。
铁铉这边,依仗着济南城高壁坚,拼死抵抗。并出奇兵,趁着夜色派出少数精锐人马,焚毁了北军的攻城器械。
朱棣久攻不下急了眼。他听闻济南城中,粮草早已耗尽。守城军民以草根为食。于是乎,他放弃了强攻。(射she)书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