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和孙子的对话,提醒了贺六。
贺六心中暗想对啊。叛匪金印可不是什么能够夹带在(身shen)上的银票。那是实打实的一大坨金子!内阁值房深处宫中。若要在南镇抚司(禁j)军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带出宫,就必须有一个绝佳的掩护方式。这种掩护方式,显然只有一种!
贺六问李汉骄“汉骄,你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的署理知府了。朝廷的各项制度,你应该是烂熟于心的。我考考你。朝廷的奏折制度中,各部、各地方官员的奏折,是如何交到皇上手中的?”
李汉骄答道“各部、各地方官员的奏折,要先交到尚宝司汇总。每天辰时,内阁行走,会来到尚宝司衙门,用‘折担’将一封封奏折抬到内阁值房去。内阁诸阁老,会审阅所有奏折。根据奏折的重要程度,选择一部分交给司礼监。再由司礼监转呈皇上。”
贺六猛然起(身shen),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汉骄,你再给我解释解释,何谓‘折担’?”
李汉骄答道“折担嘛,顾名思义,就是挑折子的扁担。扁担两头各有一个大木箱。《大诰》中,还对木箱的形式做了明规。木箱必三尺见方,柳木红漆,上雕麒麟瑞兽……内阁从六部抽调主事、员外郎做行走,必挑壮年之人,原因就在于,内阁行走每天早上都是要挑折担的!”
贺六又问“折担每天早晨将奏折卸下。晚上呢?空了的折担该放在哪里?”
李汉骄答道“我在苏松任职时,跟松江的赵丹赵知府交好。他以前就做过内阁行走。据他说,折担都是傍晚下差的时候,内阁行走挑着出宫。出了宫,再交给自己在宫门口等待的长随带回家。”
贺六对一旁伺候的侍女子妍说道“你去把你夫君叫到饭厅里来。”
不多时,洪朗进得饭厅。
贺六问“你明(日ri)去找北镇抚司稽查千户徐大鸿。跟他要三百耳目。再跟内阁的赵首辅要一份详细的内阁行走名单。这些天,你带着三百耳目,看牢那六十一名内阁行走。他们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吃了什么饭,我都要一清二楚!”
徐大鸿,乃是徐七徐胖子的独子。徐胖子隆庆三年死于蛇灵案后,贺六便让徐大鸿在锦衣卫挂了名。如今,徐大鸿已经承袭了父亲以前的千户职位。
洪朗拱手“是,六爷。”
贺六从腰间解下一枚东西,递给了洪朗。此物竟然是锦衣卫历代影子指挥使代代相传的锦衣令!
嘉靖年间,锦衣令的拥有者是老胡。隆庆元年,隆庆帝将锦衣令给了贺六以示信任。
贺六道“指挥使王之祯、北镇抚使骆思恭为了避嫌,已经退出了金印被盗案的调查。从今天起,到金印被盗案真相大白那一天,你可以持此令牌,调动锦衣卫诸千户、百户。”
洪朗吃惊的说“六爷,如此重任。我一个小小百户似乎承担不起。卫中同僚们,恐怕会有非议的。”
贺六道“你是替我贺六办事,谁敢有非议?来,洪朗,坐。子妍,你给洪朗加一副碗筷,咱们边吃边说。”
洪朗坐下,李汉骄知道,外公要跟他讨论钦案案(情qg)。他识趣的起(身shen)道“外公,我跟桂儿、泽贞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李汉骄领着夫人、表弟退出了饭厅。侍女子妍亦走出饭厅,关上了饭厅的门。
贺六对洪朗说道“叛匪金印是一坨重达十斤的黄金。要想偷走带出宫,只有傍晚时分,将其藏在折担中这一个法子。”
洪朗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咱们南镇抚司负责皇宫卫戍的力士,通常是不会检查折担的。也就是说,偷金印的人,是六十一名内阁行走中的一个?跟三位阁老无关?要知道,三位阁老可不会亲自挑折担回家。”
贺六摇头“不一定,也可能三阁老中的一人,指使某位内阁行走将金印用折担夹带出宫。横竖咱们有了这条线索,盯死那些内阁行走就是了。谁有异动,你要立即告诉我。”
第二天,贺六刚到锦衣卫衙门,王安便来传旨,宣贺六永寿宫见驾。
永寿宫大(殿dian)。
万历帝正坐在龙案上批阅一份奏折。王安进(殿dian)道“启禀皇上,贺六已在(殿dian)外候旨!”
万历帝闻言,竟然以万乘之尊,亲自来到宫门口迎接贺六这个家奴!这足矣显示出万历帝对三朝老臣贺六的尊重。
君臣二人进得大(殿dian)之中。万历帝给贺六赐了座。
万历帝道“贺(爱ai)卿,朕今天找你来,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嘛。言官们参劾你的亲家,辽东总兵李成梁奢靡无度、嚣张跋扈、虚报战功。将辽东的土地、兵马视作一家一姓之私产。朕知道,李成梁还是忠心的。奈何朝议如此,朕不能再用他了。朕打算赐他告老还乡。”
三十四岁的万历帝,如今已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李家一门三大帅,掌握着蓟、辽、宣、大四镇二十万兵马。这让万历帝不得不加以防范。
言官集团虽然是万历帝的敌人。可有时候,万历帝又乐得将言官集团视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这次言官集团参劾李成梁,其实就是被万历帝所利用。
中肯的说,李成梁经营辽东三十年,的确有恃功而骄,不拘小节的地方。譬如,他将辽东土地视作私产,随意赏赐给自己的手下将士。言官们参他,还真不是空(穴xue)来风。
贺六道“启禀皇上,边镇大帅之任免,乃是军国大事。老臣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