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继续侃侃而谈:“当官的,人人都盼着升官。锦衣卫则不然,官儿做的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遇到的危险也就越多。你只看到六伯我现在是太子少保、镇山侯。却不知道,这几十年以来,有多少次我在血水里打过滚、刀山上又走过多少遭有多少次,我的命差点就不保。”
陆纨道:“这么说来,六爷一直压着我,让我做个芝麻大点的小旗,还是为我好喽”
贺六道:“正是如此。陆老指挥使于我有提携之恩。可以说,没有陆老指挥使,就没有我贺六的今天。你的父亲陆四,当初跟我同属锦衣卫十三太保,又有兄弟之谊。隆庆年间,你父亲被杀,我曾在他的灵前,当着一众锦衣卫袍泽的面儿,发誓要照顾好你。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为陆家开枝散叶。所以一直没有提拔你。”
陆纨猛然起身,凝视着贺六的眼睛:“我父亲是死于隆庆年间的蛇灵案。当年蛇灵案不了了之,以五军都督府全部暴病而亡收场。可我怎么听说,蛇灵案的罪魁祸首,是六爷的干爹,前军都督赵定边”
贺六惊讶道:“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三十年前轰动京城的蛇灵案,的确是贺六的干爹赵定边一手谋划的。赵定边做下这件案子,是为了朝廷能够摒弃卫所军制,顺利施行募兵制。应该说,赵定边做事的手段是坏的,目的却是好的。
此案的来龙去脉,只有区区几人知晓。
陆纨道:“六爷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还听说,赵定边之所以利用子虚乌有的蛇灵杀死我的父亲陆四,是因为我父亲对你的权势构成了威胁他是老指挥使的儿子,又是十三太保之一。他当时有很大机会取代你,执掌锦衣卫。”
贺六斩钉截铁的说道:“陆纨,我可以向你起誓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若我有半句假话,宁愿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陆纨冷笑一声:“呵,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真相还不是任凭六爷说至于起誓么,我听说六爷平生最不信的,就是起誓。”
贺六道:“随你信不信吧。我只问你,是谁告诉你,你父亲是我指使赵老都督杀的”
陆纨摇头:“六爷,您老的雅号是贺屠夫。我若告诉您那人是谁,您不得屠了他的全家我陆纨从不出卖朋友。”
贺六叹了声:“唉,你不想说。我也不能逼你。我只问你,蚂蝗机关弩,是不是你从武库中盗取的在御苑之中刺杀皇长子的,是不是你”
陆纨反过来用贺六的话堵他的嘴:“我不知道什么蚂蝗机关弩,也没刺杀过皇长子。我可以向您起誓。若我有半句假话,宁愿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话说到这个地步,随您六爷信不信。”
贺六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了牢房。
王之祯凑了上来,问道:“师傅,陆纨那厮招供了么”
贺六摇了摇头。
王之祯用试探性的口气问:“师傅,要不要徒弟给陆纨动大刑咱们锦衣卫的二百多样大小刑全部用到他身上,不怕他不招”
贺六闻言色变,大怒道:“王之祯,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敢动陆纨一根汗毛,我就让皇上免了你的锦衣卫指挥使”
王之祯从未见过贺六发这么大的火,只好闭口不言。
锦衣卫问案,向来是直奔主题。不招供就动大刑,折磨到犯人招供为止。动大刑是最简单的问案方法,也是最有效的问案方法。可贺六却不能对陆纨动刑。因为陆炳对他有提携之恩。
永寿宫大殿。
万历帝一手拿着内承运库的账册,一手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堂堂一国之君,宛若一个锱铢必较的账房先生。
张鲸垂首侍立在一旁。
万历帝终于算完了账,满意的说:“呵,这一旬,内承运库的银子又增加了五十六万两”
张鲸忙不迭的拍上了马屁:“内库足,说明天下富。咱大明现在是古往今来第一强盛的王朝。。。”
万历帝冷笑一声:“呵,罢了吧。若让言官们知道朕连夜算内承运库的账目,又要上折子骂朕贪财好货了可据朕所知,言官们平日里在朝堂上满口道德仁义,私底下却是兼并百姓田地、纳贿,吃花酒,玩戏子。一个个全都是伪君子。”
张鲸帮腔:“是啊皇上,那些言官的确可恶”
万历帝话锋一转:“哦,对了。厂、卫查皇长子遇刺的案子,也查了几天了。怎么一点眉目都没有”
张鲸道:“启禀皇上,奴婢早就不管东厂了。案子的内情,奴婢不甚清楚。不过嘛。。。”
万历帝问:“不过什么”
张鲸答道:“奴婢听到了一点风声。刺客所用兵器,名曰蚂蝗机关弩。此弩,一直存放在锦衣卫武库之中。而刺客,很有可能是锦衣卫中人六爷似乎与刺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万历帝闻言,阴晴不定的看着张鲸。猛然间他一拍龙案:“张鲸,你又想进谗言,诬陷朕的贺爱卿么都说狗改不了吃屎,此言不虚”
张鲸跪倒:“奴婢该死奴婢说的是事实。此案的确与六爷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万历帝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救下洛儿的,是贺六的孙子你说贺六可能是幕后主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还有,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贺六一向主张立皇长子为太子。对皇长子,他是万分忠心的”
张鲸知道,是时候亮刀子了这柄刀子,便是刘守有教给他的那些话。
张鲸道:“皇上,有些话,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