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蜡滴落的前一瞬,周尹辰挪开了手,“你是不会忏悔的,我知道。可是,你也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吧?”
董昌游向上翻了翻眼珠,好似在说,他唯一害怕失去的,早已失去了。
周尹辰一手扯起他的发冠,另一手托住他的背,将他的身体扳正。
“阿景和阿姐,是不是很像?”周尹辰问道。
夜慕景背对着两人,微微仰头望着周清鸢。
周清鸢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夜慕景成为太子。
可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就离开了。
他实在是辜负了母亲。
若他日前就这么丧了命,到轮回境遇见母亲,又该如何解释?
董昌游看了一眼夜慕景纤细的背影,还有他瀑布般的青丝,眼里刮过一阵凉飕飕的风。
太阳穴处紧绷而发疼。
他是夜慕景的夫子,将他培养为知礼晓义的皇子,也曾计划好辅佐他成为下一位明君。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也不明白。
或许,在皇后将夜慕景托付给自己,而不是托付给其他人的那一刻起,董昌游就不再是自己了。
他一生未娶,痴迷于异国学说,在朝中虽无实权,却没有人敢与他唱反调。
一个连子嗣都没有的孤寡大臣,走到这一步,也该告老还乡,过过清闲日子了。
为什么在夜慕景成为废太子之后,反而更执着于权力了?
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怀了些隐秘的愿望,盼着有一天能够以己之力,再为夜慕景谋取些什么吗?
他将夜慕景当作自己的学生,自己的侄儿。
他没有想过要永远占有夜慕景。
凌商为他搭桥的方式,对于董昌游而言,就是完美的。
可因为夜慕参的掺和,他的生活便偏离了轨道。
董昌游不是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人,也决意和夜慕景划清界限,不再为自己、或是为他沾惹麻烦。
可周尹辰却揪着他不放,整日指责他的人面兽心,还扬言要毁了他的一切。
周尹辰当然没有本事毁了董昌游的一切。
可是,他可以击溃董昌游的心防,再以最残忍的方式让他死去。
董昌游看到周清鸢的画像之时,就已经输了。
周尹辰将董昌游搬到了墙角,让他正对着周清鸢的画像,以及画像之下的夜慕景。
夜慕景仍在痴望着画中人,眼角两道泪痕已经干涸,双眼因迷香的药性而显得混沌。
周尹辰这辈子,对许多人说过许多次“你真美”。
可唯独此刻,他无法对夜慕景说出这三个字。
他怕亵渎了夜慕景身上浑然天成的纯善之美。
周尹辰捡起地上的长绳,来到夜慕景身后。
“阿景,对不起。”周尹辰轻声说。
夜慕景听不见。他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躲在母亲的怀里,不愿离开。
周尹辰将他的双手缚住,“我也活不长了……我们一起死吧……”
说完,他挑衅地睥了一眼董昌游。
董昌游目眦欲裂,嘴角留下发紫的血来。
夜慕景听了周尹辰的话,被催眠一般,呓语道,“活不长了……一起死吧……”
周尹辰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长针,在火烛上烧了片刻,放在嘴前吹了吹。
他拨开夜慕景的发丝,稍稍下拽他的后衣领,露出一截白净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