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夜慕参的心境就恢复了冷酷。
多年前他就下过决心,如果能再遇见“他”,一定不会再像儿时那样,于言行之间伤害这人。
可是,这也不意味着对“他”的纵容。
如今的“他”,不再弱小可欺,反而做了无数欺人之事。
这个人啊……从里到外,真是脏透了。
凌商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擦着肩头被碰过的地方。
夜慕参缩回的手像突然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无力垂下。
“走吧。”凌商将帕子揉进手心,若无其事道。
“去哪里?”夜慕参愕然。
“寻景殿下。”
夜慕参看着落在凌商乌黑发束上的点点雪沫,怔了怔,“好。”
尤海为二人备了马车。
一路上,夜慕参在车内闷得透不过气。
他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又实在不愿和这人多说一句话。
凌商一路垂头凝思着什么,似乎丝毫不觉周身的尴尬。
周府。
等二人将整座府邸翻了个遍,已是深夜。
黑黢黢的府邸内,一片阴森荒凉。
唯一的烛光自周尹赋觥
夜慕参翻着周尹辰桌上的信件与信手作的字画,试图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凌商则在屋中四处端详,似乎在寻找什么机关,又似在等待什么兀自出现。
“真是,会去哪里呢?”夜慕参疲惫地揉着眉心。
凌商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让他先歇会儿,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开口,转身来到壁龛之前。
夜慕参看着周尹辰为夜慕景写的那些酸溜溜的诗词,觉得胃里也一阵阵地涌着酸水。
他一面半知半解地读着,一面不屑地批判着,迂腐的凡夫俗子,整日执着于小情小爱,真是愚昧到了极点。
仿佛这样做,他就能与不久前那个被风花雪月困住的自己划清界限。
窗外的雪已经停下,夜慕参仍旧没有头绪。
他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手支在下巴上。
不安的俊脸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浅浅抖动。
凌商来到他身边,犹豫着该不该唤醒他,偶然瞧见他手上那句诗——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字迹疏慢而笔墨浓重,可见落笔人的心境之复杂。
凌商别开视线,眼底布满血丝。
他不懂什么相思。
也没兴趣去懂。
“阿参……”凌商轻轻唤了一声,立刻改口,“夜堂主……你知道周太傅的遗物放在何处么?”
夜慕参闷哼一声,干脆头一低趴到桌上睡了起来。
凌商对夜慕参这反应也略感无奈。
看着他仍旧有些憔悴的脸,凌商攥了攥手指,忍住想要剥下他面皮的冲动。
凌商退到书房的另一角落,就地盘腿而坐,像个僧人似的闭目打起坐来。
烛火在不知不觉间熄灭,凌商却在无光的世界里看见令人晕眩而愈发焦虑迷惘的画面。
黑暗另一端的夜慕参,远远隔开一整片星海,愤怒地燃烧着自己。
凌商的存在太耀眼,连夜慕参的光芒也被掩去。
十三年前,夜慕景就被他吸引,夜梓灵也被他惊艳。
就连那位对夜慕参最为器重的皇帝,听说了书僮的事迹之后,也曾说过“该以阿彦为榜样”之类的话。
可只有夜慕参知道他肮脏的本质。
凌商睁开酸涩的眼,偏头看着透过纸窗落在地上的寂寞惨淡的光线,再也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