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参缓缓睁开眼，先是看到了浓浓的一片血雾。
略略感到困惑——他不过捅了自己两下，又不是致命伤，此刻为什么会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眨了眨眼，忽然感到一阵惶恐。
本该是伤口的地方，此刻却是没有传来预期中的疼痛感。
再观察四周，目之所及只有血雾。
但是很奇怪，他居然闻不见一丝血腥味。
提气起身，身体倒是轻盈得很。
夜慕参茫然地朝前走着。
一面走，一面回忆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凌商唇角甜而涩的血，想起他眼里冰凉的雪。
他忽然迈不开步子了。
双手掩面跪了下来。
为什么……
他竟成了和自己最恨的父亲一样的人。
那一刀刺入凌商心口的时候，夜慕参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他恨极了那个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将自己拒于心门之外的笨蛋。
更恨的是，那家伙就那么放开了自己。
凌商对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他一直都记着。
夜慕参也不是没有试着去忘却，也不是没有逼自己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赶出脑海。
可事实就是，他忘不了。
甚至记忆一天天扎根，变得愈发鲜活。
凌商说过，会为他做任何事，还说过不会骗他。
他都当真了，没有半点怀疑。
夜慕参知道，关于那家伙的一切，自己这一生都会记得。
他以为凌商也是如此，把对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安上一个一辈子的期限。
可那个人却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自己说的不过是谎话，早就记不清了……
夜慕参不愿去重温听到那句话时的感受。
他分明只是想要那家伙活下去而已。
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要求都不愿满足他？
夜慕参只恨自己没能在那家伙说出那句话之前就割破他的咽喉。
而且那样的人，已经没有存活于世的理由了。
夜慕参承认，自己舍不得他。
可他做不到，在明知那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之后，任他逍遥自在。
他不信善恶有报，但他却相信这世间的法度。
凌商于他，在情何止重如泰山，在理却是轻如鸿毛。
……
夜慕参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审视四周。
之前被混乱的情绪扰了心境，此刻他却是有了一个称得上大胆的想法。
……
……
凌商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对自己的状况也是有些困惑。
眼前虽然是一片濛濛血雾，脑中却是清晰地看到夜慕参按住自己，将那柄匕首穿进自己胸膛的画面。
凌商记得他是不喜欢杀人的，尤其痛恨手足相残。
所以……那人对自己已经恨到这个地步了么？
凌商释然地眨了眨眼。
那人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凌商曾想过放弃自己的性命。
在一个骇浪滔天的日子里，他就那么决绝地跳下了深海。
可是他没有死。
水令他恐惧，更令他懂得了生命的珍贵。
那个自以为是的人，凭什么用那种态度了结自己的性命呢？
他凌商就是背负再不堪的命运，犯下再深重的罪孽……
夜慕参又有什么资格来决定他该什么时候死，以及死在谁的手上？
凌商只是凌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