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略有试探和风波,但正事已经谈妥,气氛渐渐融洽起来。祖逖又询问起刘琨这些年的情况,顺带讲了讲自己的经历,与二人相谈甚欢。时至晌午,祖逖略备饭食宴请二人,当前战事正紧,不宜铺张,只是吃些小菜而已。
温峤看着那胡人侍卫,心里愈发好奇,向祖逖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祖逖答道。
温峤问道,“乱世以来,胡晋不两立,可将军身边侍卫为何是个胡人?不知其中有何渊源。”
“哈哈哈,”祖逖笑着招呼侍卫过来,牵着他的手给温峤介绍道,“此人名叫王安,是十多年前从贩奴人手中赎出来的,家门子侄不肖,我一直视他如己出,有他侍卫我才心安呐!”
祖逖又接着说道,“如今北境形势糜烂,世人皆委罪于胡虏,我却不这么看。”
“哦,愿闻其详。”温峤恭敬的回道。
祖逖说道,“惠帝登基以来天下渐乱,岂独北境糜烂?就说这江东之地,早年就有大贼张昌祸乱荆州,还派石冰、封云等人击破徐、豫、扬、江诸州,几近割据半壁江山,当时声势远在石勒之上?后又有扬州陈敏反叛,跨州连郡,麾下逆贼何止十万?最近又有杜弢割据湘州,乃江东心腹大敌,其余聚众为乱者多如牛毛,他们难道不是晋人么?”
祖逖继续说道,“北境为乱之人确实多为胡虏,但北境若没有胡虏,就会太平吗?我看未必。当年攻破洛都的贼人中,也有青州人王弥,他不是晋人么?现在割据青州的曹嶷不也是晋人么?故幽州刺史王浚也早有异志,他不也是晋人么?”温峤、刘胤二人连连点头。
刘胤插话问道,“当年武皇帝攻灭东吴、混一六合,大晋之盛可比强汉,到如今不过四十年,却已是二都沦陷,二帝蒙尘。若非胡虏为祸,那在将军看来,天下为何大乱至此?”
祖逖闻言突然义愤起来,大声说道,“依我看,怪就怪司马家子孙太多,又大多不肖,兄弟叔侄自相残杀,失了天下百姓与将士的心:当初张昌已祸乱了荆州,可成都王和河间王却仍联合起来,与长沙王争夺洛都,三王争锋以致张昌肆虐;匈奴刘渊在平阳反叛后,东海王却还想着独揽大权,大肆铲除异己,坐视屠各子羽翼渐丰。”温刘再次颔首。
刘胤品了品,评论道,“如此说来,皇族无道就是这大乱之源了。当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晋亡其鹿,豪杰并起也算自然。暴秦二世而亡,是由于子孙不肖;大汉初年七王为乱而尽伏诛,却是由于文景二帝贤能有为。看来这天下之事多在君王,得其人则兴,失其人则乱。”
温峤闻言眉头微蹙,说道:“我看不尽然,大汉初年惠帝暗弱,吕后为乱,戡乱者为谁?陈平、周勃等名臣武将也;蜀汉后主刘禅,昏聩人也,所据益州,边陲疲敝之地也,却能抗衡圣朝数十载,所依者谁?诸葛孔明丞相也。由此观之,吾等臣子若能并力忠心,主上就算不肖,也绝不至于天下大乱呀!看来这天下之事不只在君王,更在群臣,贤者在朝则兴,佞臣在朝则亡。”
祖逖听二人说完,微笑着点评道,“二位所言极是,不论君明还是臣贤,都能在乱局中砥柱中流。但在我看来,上下同心才是关键,前朝故事可以为证:勠力同心,则刘备、周瑜虽弱旅亦破曹公于赤壁;相互猜忌,则韩遂、马超虽强兵仍败于长安。治理天下也是这个道理,同心协力则天下太平,各怀鬼胎则祸乱四起。近年来司马家内斗不止,普天之下,还有谁会给他们卖命?”
祖逖的话说到了刘胤心坎上,回想起北境和中原的乱局,深以为然。刘胤继而又想起一事,向祖逖问道,“天下之乱源于朝中内斗,那江东之地君臣关系如何,将军可知详情?”
祖逖闻言冷哼一声,轻蔑的说道,“司马睿乃平庸之辈,据有江东之地全靠琅琊王氏辅佐,否则乱世之中,岂有他立锥之地!?”
“啊?”温峤、刘胤皆大惊,齐声问道,“将军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