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翁?!当我们不知道吗,家翁是长安城的守将,这叛军已经攻进来了,家翁说不定早就死了!”外面那人的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噗”的一声,本就鲜红的轿帘上,有着红的更加凄厉的液体,缓缓的留下来。
她是知道的,前几日李氏叛军攻来,领头的李渊从前也是隋朝的将军,如今来攻打长安,负责守城的阿耶自然是震怒异常,随即下令掘了李渊父亲的坟墓。
李渊自然是发怒,下令猛攻,父亲支撑的甚是艰难,也是这个原因,才提前了她的婚期,想尽早将她嫁出去,也好保全她一条性命。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她拼命的捂着嘴才让自己不至于叫出来,轿前刚刚还鲜活着的少女被一脚踢开,帘子被一把拉来,面前的人,竟是从前总笑的一脸谄媚伺候着的小厮。
她是怕死的,看着那人的表情,又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急忙颤颤巍巍的取下身上的珠宝饰物递给他,指尖颤抖的厉害。
那人看着她,脸上还有鲜血不断留下来,可怕的像是地狱阎罗。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珠宝,却好像仍不满足,道:“以娘子这般容颜,拿去卖想来能卖不少钱,就算卖不出去……娶回家做媳妇也是不错的。”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大,她不知道他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的。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却只能不断往后瑟缩着。
然而这样窄小的轿子,她就算躲,又能怎么样呢,要看着那人沾着鲜血的手便要触到她绛碧色的吉服,她的一颗心绝望的几乎停止了跳动。
“噗”又是一次响声,面前的人竟在瞬间被一杆□□洞穿了胸膛,溅的她满身满脸都是鲜血。而面前的人,自顾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晃了一晃,倒下了。
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的主人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她才回过神来。
竟是他,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他。
而这一次,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纯银铠甲,可他的面容,却英俊如昔。
修眉朗目,高鼻丰唇。
而他的名字,竟早已响誉天下。
秦王,李世民。
她绝没想过会是他。
然而也容不得她想了,她被他带回去的第二天,便听说,她的父亲,被他的父亲,下令斩首了。
她应当恨他的,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一天她坐在窗边最后一次向外看去,却听到他在她身后说:“你做我的夫人,我保全你剩下的亲人。”
她答应了,她的小弟和阿娘还在,她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况且,她这样喜欢他。
她默默的点头,关上了窗子,她知道,那里,再不会有他了。
她做了他的妾室,却不是唯一一个,他早已娶妻,夫妻恩爱,又有许多美妾红袖添香在侧,风情万种的韦氏,温柔贤惠的燕氏,身份高贵的杨氏,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三千弱水中的一瓢。
可她还是爱他。
也因着她这份爱,和他心底的那一点愧疚,他很宠爱她,以至于在他登基后,封她做了德妃。
她的容貌几乎算是阖宫里头最美的,可无论怎样的美貌,都抵不过岁月如流水。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而年轻时越是美,当老了的时候,那种落差便越大。更何况他的身边,又怎么少的了美人。随着岁月消磨,他对她的那一点点感情,也终于消失殆尽了。
她自小养在深闺,万千宠爱,又如何学的会与人勾心斗角,可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到了最后,他甚至厌弃她到,连面也不愿意见的地步。
她的宫殿,自此与冷宫无异。
她唯一的寄托,只剩下了他和她的儿子。
那孩子长得像极了她,自然也不得他父亲的眼缘,可她却深爱他,因为只有从这孩子的眼睛里,她才能找到那个她深爱的青年。
他笑着对她说:“是姑娘的书吗?可要拿好了啊。”
她爱桃花,他曾为她在院子里种下了一片桃树,还答应她要与她在树下共饮桃花酒,可是酒酿好了,他却再也不会来了。
她为那酒,取名叫思君。
从前是轩车何来迟,如今却是,岁月忽已晚。
那一年的春天,他为她种那一树桃花尽数凋谢,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她为保周全,只能偷偷将少时家中所种的桃花移植而来。
桃花仍在,人心难复。
“后来他还是来看了她,却连他亲手种的桃花都不认识。”故事的最后,李佑竟笑了,是楚靖溟从未见到过的一种笑,他将琼觞里最后的酒一饮而尽,道,“而他来看她的原因却也简单,无非是太液池中芙蓉一夜开尽,他才偶然想起,宫中竟还有一个她。”
她的名字,便唤做“芙”。
那个名字叫做“芙”的女子,爱了他半生,念了他半生,可也许她对他的全部情意,皆凝在那回眸一眼中,却全部同那些桃花一同凋零了。
阴芙,今上的阴德妃,也是,李佑的母妃。她是当年长安守城将领阴世师的爱女,阴世师极受百姓爱戴,李渊既斩了阴世师,命李世民娶阴芙,想来,也只是为了安抚民心罢了。
她这半生的爱恨,在别人眼里,或许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李佑很久没再说话,楚靖溟看着他,忽然,就有了想要拥他入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