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雪微低着头,全身心的去回忆儿时弹奏梁祝时各个音符之间的连贯,却还是有一些模糊了。故而一开始,便时时略有停顿。
因着这几下停顿,这曲子的开头部分便淋漓破碎,像初学琴筝的幼童在拿手指一根一根乱拨琴弦。
李瑞雪每停顿一下,何玉兰脸上的得意与轻蔑便更深一分。
青州府的闺秀们也都在心内暗笑,甚至有几个掩了帕偷笑起来。
宁淑月眉头深锁,虽是和李瑞雪只识得尚不足一日,可宁淑月却觉得李瑞雪与那些绵里藏针的大家小姐们都不同,很是活泼率真,相处起来也轻松有趣,宁淑月向来孤高,不屑与青州府大户家的夫人小姐拉帮结伙,却难得的很是喜欢李瑞雪。
故而宁淑月此时很是担心李瑞雪成为了日后众人调笑的对象。宁淑月几欲起身去与李瑞雪共奏,却又实在看不出李瑞雪究竟是否会弹,若是会弹,那么她此刻弹奏的,究竟是何曲子。实在摸不清,宁淑月也只好强忍下了这念头。
李瑞雪的思绪却全然都在飞速的回忆着梁祝的曲谱与指法,一开始,只能抓的住丝丝缕缕的印象,再到能断断续续的回忆出大概,可当手指尖触碰到琴弦,奏出几个熟悉的音符,虽然是只一下一下拨弄出的不连贯的音符,却让脑中的脑海中的记忆如拨云见月般明晰起来。
指触琴弦,李瑞雪似又回到了江晓宁幼时专注弹筝的那个午后,幼小的双手奏出动听的音符。
虽已时隔多年,虽已跨越时空,《梁祝》依然是那曲熟悉的《梁祝》。它不该是这般似由一双颤颤巍巍的手下笔写出的歪歪的扭扭的字,而该似书圣挥毫写下的如行云流水般的《兰亭》,该是由屈子出口成章吐出的《离骚》。
李瑞雪缓慢拨弄着琴弦的手停下了。
宁王府热闹喜庆的空气都似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李瑞雪。
王管家见状,圆胖的一张脸上眉头紧锁,这好端端的一场寿宴,本该圆满结束的,偏偏这白府的少夫人要出风头,可出风头也该掂一掂自己几斤几两。有白府的白锦诗小姐珠玉在前,她竟也敢把自己这糟粕搬上台。不通才艺并不为过,可是愚蠢便会贻笑大方了。
王管家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强扯出一个笑脸,开口道:“想必白夫人有心为王妃娘娘贺寿,这份心意众人也都觉着了,白少夫人也不必再~”
王管家的话还未说完,李瑞雪的手却又抚上了琴弦。
垂首低眉,轻拢慢捻,筝声轻起,曲调悠扬,起转承合间有千回百转的情思。似是四月的春风将天上的仙乐吹至滚滚红尘中的这一座王府宅邸中了。
这筝声夹杂在四月的飞花落红中,携裹在四月的和煦暖阳中,一时起了清风却又遏了白云。
这滚滚红尘里,万物皆静止住,唯有这筝声流淌。
它不似《绿腰》般高雅,不似《秋歌》般热烈。它只隽永缠绵,在人耳边丝丝萦绕,在人心上淙淙流淌。
白锦年望前着厅前垂头弄琴筝的李瑞雪,一时觉这天地之间,只余这一筝一玉人罢了。
懂琴技之人极易便能听出弹琴之人的琴技并不高超,但却有十足的情感在里头。
琴技练一朝未成气候,那么练三年五载总是会娴熟的,可这融合在曲中的情感却极难得,练之不成,寻之不得,只能靠随缘的悟。
李瑞雪将这不知名的曲子奏的极为动人,令人一时都放下了心头所困所扰之事。
一曲奏罢,花厅内先悄然无声,再便是女眷们出了声言谈议论,嘈嘈切切起来。
李瑞雪起身,向宁王妃行了礼,开口道:“民妇幼时习过这曲子,却有多年不曾碰琴筝,今日以拙劣之技向王妃娘娘献曲,万望未辱了清听,若有不足之处,还望王妃见谅。”
宁王妃面上带笑,和蔼道:“白少夫人这曲子本宫竟是头一回听,这般婉转动人,怕是神仙也听得了,何来辱了清听之说。”宁王妃说罢,呷了口茶,又问:“不知这曲子叫甚名字,所出何处。”
“这曲子是家父一友人所作,名为《梁祝》,家父友人来家小坐时曾教与民妇,只是已时隔多年,民妇已记不清这叔父姓甚名谁,是何相貌了。”李瑞雪一丝不紊的答道。
“那便是寻不着出处了,也是可惜。”宁王妃感叹道。
“能搏王妃娘娘几分欢悦,便是我等的福分了。”李瑞雪应对道。
“青州白家的女眷们都是有本事的,果然当得起青州府第一大族的名号,王管事,你现从库中寻两副宫里赏下来的上好的琴筝并一幅琵琶,给白府的少夫人和白府的二小姐带回去罢,良琴还得配美人才是。”宁王妃吩咐道。”
“奴才这就去办。”王管事领了命,便立刻着人去取琴去了。
白锦诗听及宁王妃夸赞。心知白锦画那曲琵琶实在算不得惊艳,只中规中矩罢了,宁王妃既夸赞了白府一门,想必自己今日所奏,是入了宁王妃的眼的,故而还赏了琴下来。
本白锦诗本预料今日只有自己所奏这《绿腰》能独秀一枝,不想冒出一个李瑞雪,所奏也堪称惊艳,虽技艺不及自己,却奏了一曲如此堪听的曲子,竟与自己难分高下了。
但是白锦诗却也不为此乱了心绪,李瑞雪今日固然也颇为出挑,却也已然嫁做人妇了,放眼整个花厅未出阁的小姐,也只有自己今日表现最为不俗了。”
李瑞雪向宁王妃告了退,回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