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若烟字字犀利,赤红着双眼盯着屋内仍旧是一派淡定自若的玄翊,不禁是火上心头。
“是。”
玄翊答得干脆,阿兴心一急,忙欲阻拦他继续说下去。
玄翊却浑然不在意,安抚般紧了紧她的手,直视夕若烟二人,临危不惧:“人是我杀的,京中的案件也一应是我做下的,与旁人无关。”
“阿翊。”阿兴大急,忙用力扯了扯玄翊的袖子,一双盈盈水眸暗自含泪。
“不但如此,柳州城七星镖局的人也是死于我之手。我提早将毒药下在他们的井水和酒坛之中,毒药乃鸩毒,见血封喉,一个不留。”玄翊再无顾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目光定定望着二人,眉宇间戾气骤升,却毫无半点儿悔意。
阿兴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骤然击溃,她身子摇摇欲坠,不禁掩面痛哭出声。
夕若烟早已知晓结局会是如此,却仍旧免不了是一阵痛心疾首,别开眼再不去看。
溪月却从未想到事实会是如此,更没想过自己最尊敬的师傅竟然会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往昔的教诲还赫然在目,她时时铭记师傅的叮嘱要行善济世,以救世为怀为己任,可如今这又算是什么?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还是从始至终不过只勉力做着面上那一层道貌岸然罢了?
溪月别过头任由眼泪滑落,她拂手一把抹去泪水,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情急之下未及注意前方,冷不防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她抬眼望去,楚训与祁洛寒正一前一后站在门口,一眼瞧出他眼里的诧色,忙低头匆忙拭去。
楚训扶着她站好,见她泪眼迷离虽心有疑惑,此刻却无暇过问,望着房内众人,神色凝重道:“皇上驾到。”
不知是不是一早得了消息,北冥风微服出宫到了大理寺中,时间掐得正好,不紧不慢,正是所有人都在的时候。
随行侍卫一个未带,身边只有秦桦陪同,二人此刻正在正堂用茶静静等候。
收拾了心情后众人才相继到了正堂之中,一一行礼作罢,听得北冥风一声“平身”后这才立了身子于堂中驻足。
北冥风抿一口茶水,望向众人的目光中高深莫测,唇边噙着的弧度意味难明。少顷,才悠悠着开了口:“朕听说大理寺今日热闹,所以特带了秦将军也来瞧瞧。诸位,可是有何话要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夕若烟心知北冥风此番是有备而来,目的无外乎不过一个玄翊而已。
起初他们有言在先,事关朝政她断不插手,可眼下见着此般,却又隐隐生了些许不忍。
北冥风一直有心留意她的反应,见她虽是强忍,但到底没有冲动,适才微微松了口气。
墨瞳陡然迸射出凌厉之色,锐利目光扫过诸人,北冥风忽然间沉下了脸色,口气亦陡然间冷了下来,道:“既然无人开口,那就只有让朕亲自说了。玄翊,你可知罪?”
不怒自威,天子威严骤显,使得在场诸人心尖齐齐一颤。
早知事情迟早会东窗事发,玄翊来时便已做好了坦白的打算,听罢这话自然无惧。
刚一抬了步子准备上前,眼前却忽有一道黑影覆下,他脸色微变,阿兴却先一步于他之前跪了下去:“圣上,小女子有罪。罪在不该因一己之私屠了七星镖局满门;不该更名换姓潜入京中,闹得京都一番腥风血雨;更不该,不该因为一张容颜,却害得那么多无辜的姑娘死于非命。民女有罪,还请圣上降罪。”
言罢,重重一头叩了下去。
“阿兴。”玄翊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却被她抬手一把拂开。
玄翊目赤欲裂,望着态度决绝的阿兴,心揪痛到了极点。
忽然,他掀袍而跪:“皇上,此事与阿兴无关,杀人案的始作俑者,是我。是我为了替茹焉报家仇,毒杀了七星镖局满门;是我为了要替阿兴治脸上的伤,用禁术,以七名阴时女子的心头血喂养蛊虫,犯下杀人罪行。这一切的一切阿兴全然不知情,倘若要论罪伏诛,玄翊愿一人承担,还请皇上勿要罪连他人。”
重重一磕头,厅内只剩了一片死一般的静谧。
阿兴早已泣不成声,微微颤抖的身子如蝴蝶扑朔的翅膀,我见犹怜。
玄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厚实的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微红的双眼中是绝望中余剩的不舍。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座上面色铁青的皇帝。
半晌,才听得他沉声道:“虽然你肯一人承下所有罪名,但阿兴隐瞒真实身份又知情不报,理应同罪。”
“皇上。”玄翊情急,揽住阿兴的双手不断收紧,挺直的背脊亦在片刻间绷直,他抬首直直对上北冥风的双眸,猩红着眼满带愤怒。
北冥风忽而拍桌而起,怒指玄翊:“为了一己私欲残害那么多无辜百姓,玄翊,身为医者,你的医德呢?你的济世救人呢?午夜梦回,你就不会梦见那些被你狠心杀害的人在祈求你的手下留情吗?”
北冥风言词犀利,句句都在咄咄逼人,玄翊却一时默然,垂下眸子并不反驳。
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发,北冥风双眼迸火,正待无处可泄,秦桦却及时上前拉住了他,凑在他耳畔小声道:“别急着兴师问罪,别忘了我们来的最初目的。”
北冥风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这才开了口:“好了,玄翊留下,其余人,统统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