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说:“确实,嘉庆年间,杨遇春不过是额勒登保手下一员武将,后竟拜陕甘总督,封一等侯。道光年间,马济胜一勇之夫而封二等男爵。靠的也是平叛的军功。”
李瀚章说:“有了恭亲王、肃顺的信任,朝中有援,就可以放手去干大事。“恩师,如果你坚不受命,恭王和肃学士会怎么想呢?”
曾国藩低头不语,良久,轻轻地说:“筱泉,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从未跟巡抚骆秉章、潘藩台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彼此好不好相处。我这人性子急,今后与湖南官场亦难相得。”
“要说骆巡抚,此人最为爱才,为人又极坦诚。他不受苞苴之事,你应该知道。”
“骆秉章清廉能干,的确是当今朝廷的栋梁。”
“骆秉章能左宗棠都能忍受,相信恩师和他能好好相处。而且恩师莫看眼前长毛势大,我料死他们不能成事。”
曾国藩仍坐着不动,不露声色地问:“何以见得?”
李瀚章说:“长毛起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其所依靠者拜上帝会,所崇拜者天父天兄;所过之处,毁孔圣牌位,焚士子学宫,与我中华数千年文明为敌,已激起天怒人怨。恩师说过,凡我孔孟之徒、斯文之辈,莫不切齿痛恨。就连乡村愚民、贩夫走卒,亦不能容其砸菩萨神灵、关帝岳王像之暴行。恩师出山之后,只要打起捍卫名教的旗帜,必定天下人都归顺恩师的勤王之师,长毛还能长久吗?”
曾国藩说:“确实,洪杨以民族大义争人心,我则以卫道争人心!”
“恩师,你素抱澄清天下之志,今时机已到,气运已来,上自皇上亲王,下至士民友朋,莫不瞩目于你。你若践运不抚,临机不发,不但辜负了自己的平生志向,也使天下士人寒心。”
“前人著书,说苏秦、张仪口似悬河,陆贾、郦生舌如利剑,我看你也差不多!”曾国藩对李翰章说。
“多谢恩师夸赞。”李翰章高兴地说:“恩师出山办团练,军饷是第一大事。前向长毛围城,藩库已空,料骆秉章一时不易筹措,我即刻回湘阴,劝募二十万饷银,助恩师一臂之力。”
曾国藩说:“难得你年纪轻轻一腔热血。若朝野文武都像你一样忧国忧民,哪来今日的洪杨作乱!”曾国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说:“不过我今日乃带孝之身,老母并未安葬妥贴,怎忍离家出山,且亦将招致士林指责!”
李翰章说:“大丈夫办事,岂可过于拘泥!况且墨绖从戎,古有明训。为保桑梓而出,为保孔孟之道而出,正大光明,何况又有皇上煌煌明谕,恩师不必多虑,若你尚有不便之处,可由伯父出面,催促出山,家事付与诸弟。这样,上奉君命,下秉父训,名正言顺,谁敢再有烦言?”
“说得也是。”曾国藩说。“我也不再固小节而失大义,徒留千古遗恨!”
翌日,李翰章去找老爷子曾麟书。
曾麟书本来就不希望儿子守孝耽误前程,立即满口答应。遂面谕国藩移孝作忠,为朝廷效力。
恰好这时,骆秉章又来一信,报告武昌失守的消息,再一次恳切敦请国藩出山晋省。
于是,曾国藩将家事妥为安排,与四个弟弟分别各作一次长谈。六弟、九弟、满弟都要求大哥这次就带他们出去。
曾国藩考虑再三,决定暂带国葆一人先去长沙,叮嘱曾国华、曾国荃:“你们务必安心在家,不要轻举妄动,视局势的发展再定进止。”
然后,曾国藩来到腰里新屋,在母亲灵柩前焚烧已经誊抄尚未发出的“恳请在籍终制折”,并轻轻地对着母亲遗像说:“儿子不能尽人子之孝,为酬君恩,为兴家族,已决定墨绖出山!求母亲在天之灵保佑。”
曾国藩到长沙,紧靠巡抚衙门,新开办了一个衙门,招牌上写着“湖南审案局”五个大字。
曾国藩在这个衙门里办事,当起以安境保民为主要职责的帮办团练大臣。
记得进长沙的那一天,他和郭嵩焘、国葆、康福一行来到大托铺时,江忠源便带着一百楚勇在镇上恭候,亲自陪他们进城。来到新开铺时,左宗棠又带着一班长沙乡绅和昔日师友,如黄冕、孙观臣、陈季牧及岳麓书院山长丁善庆、城南书院山长丁辅臣等来迎接。
曾国藩来到巡抚衙门口,只见中门大开,巡抚骆秉章带鄂抚罗绕典、布政使潘铎、按察使岳兴阿及盐道、粮道等一批高级官员早已等候在那里。
当夜,骆秉章在巡抚衙门大摆酒席,为曾国藩洗尘,如此隆重而诚恳地迎接,使曾国藩深为感动。
骆秉章和曾国藩密谈。二人对湖南吏治松弛、匪盗横行,都深恶痛绝。
曾国藩认为乱世须用重典,对官场要严加整饬,尤其对匪盗要严加镇压。
骆秉章完全赞同,对曾国藩所持的“宁可失之于严,不可失之于宽”的方略,骆秉章也甚为欣赏。曾国藩又提出在省城建一大团,从各县已经训练的乡勇中择其优者,招募来省,严格训练,以这支团练来保卫省城安全,镇压各地匪乱的建议。
骆秉章表示同意,只是兹事体大,要曾国藩亲给皇上上一奏章。
最后,骆秉章如释重负,紧握曾国藩的双手,说:“今后有关湖南保境安民的一切,都拜托给仁兄了,全仗大才经纬。湖南是仁兄桑梓,仁兄对湖南的挚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