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亲眼看着熟悉的人离开自己是在五年前。”李英侠仰起头看了看斜上方,又把头低下来,平视着她说。
“是令堂大人吧!”她迎着他的目光。
“是,我妈病了好几年,也受了好几年的罪,有时我真的觉得死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说起母亲,李英侠的目光忧郁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我理解那种感受,当人生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医院,找医生,想尽各种方法来治疗,可是医生并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顶多只是在延缓你的生命,并且让生命的延缓变得极度痛苦而又毫无生命的尊严;当你躺在病床上,饱受病痛的折磨,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大小便shī_jìn,生活不能自理,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你随意地翻腾与虐待,在别人的眼里,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变成了一个累赘,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你已无法主宰自己的生命,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与能力都被剥夺了。”她感慨地说。
“所以我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被诊断出什么不治之症,我一定会选择独自面对,我不愿意看到亲朋好友一次又一次地来探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他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来到自己的面前,会哀伤,惋惜,憎恨,幸灾乐祸……所有的一切只会让亲人伤心,痛苦,我或许会选择远行,或许会驾车,或许会徒步,把自己带向远方,在某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许会倒在路边,让鸟儿啄食自己的肉身,就象《狼图腾》中的草原人,以及西藏的天葬一样。”他缓缓的说。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而存在’,人要是活得纯粹了,也就明白了这一点,就像你刚才提及的草原或者藏区的人一样,其实我们从一出生开始就在走向死亡,生是起点,而死亡是必然的终点,所以仔细想想,死亡确实没有什么可恐惧的,可是每当看到身边某些人因诊断为绝症而哀伤不已时,我总会想,其实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患有慢性的不治之症,只不过有的人患病几十年,而有的只是几年,或者几个月而已。”她喝了一口茶说。
“这话都是安慰别人的,真的要落到自己头上,谁也想不开。”
“对,人往往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扶了扶眼镜,“你今天怎么一个人过来,好久没见到你朋友和你一起来了。”
“一个陪上司,一个陪客户,忙着奋斗挣钱,哪像我这样不思上进。”他自嘲道。
“你愿意像他们一样吗?”
“不愿意,真的要这样做作、矫情、拼命地把自己整成一个努力奋斗的成功人士,用一个流行的词语来形容,就是‘苦逼’,每天把自己整得灰头土脸,到了晚上,靠酒精麻醉才能睡得着,但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回家过夜,我做不到。”他呶了呶嘴说。
“对,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她点点头,肯定道。
“生活是让人来享受幸福的,不是让人来承受磨难的。”
“可是谁又曾没有梦想呢,难道你没有过梦想?”
“当然有过,在自己小的时候曾无数次把自己想像成书中的英雄人物,认为自己可以像他们一样去拯救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危难,所以自己也就失去了成为超级英雄的机会;等到上了中学,上了大学,逐渐意识到超级英雄的梦是如此天真不切实际,还是树立一个现实点的理想吧,那就去创立一个大公司,或者当一个市长县长之类的官员,也可以改变一大批人的命运;可是等到结婚之后,才发现自己顶多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家庭;但是现在呢?我发觉想去改变自己都已经有心无力了,命运和自己的人生开了一个超级的玩笑,而如果一开始,就试着改变自己,或许一切就都可以改变。”李英侠看了看窗外不太刺目的阳光淡淡地说。
“这就是生活,我们无法改变这个社会,就试着从改变自己开始,无法让生活适应自己,那就让自己去适应生活吧。
李英侠看着眼前这个端庄稳重的女人,白净的皮肤,微胖的身材,细长的眼睛,她显然不够漂亮,但是举手投足却显得极为得体,一举一动都极有教养,一言一语都透彻深刻,和她坐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拘谨,内心会感觉很舒服。这是一个睿智型的女人,无论是她的见识,还是修养都让李英侠钦佩,在她的面前,足以让他收敛起自己内心那种看似玩世不恭的随意玩笑的态度,就像是自己在上高中的时候面对上大学的姐姐一样内心充满了敬佩与信赖。
“别说这么伤感的话题了,说点儿轻松的------最近去相亲了吗?”他揶揄道。
她把双臂从膝盖上撤回来,抱在胸前,瞟了他一眼,看着窗外好像漫不经心地说:“又想笑话我,见面就问这个,你就不能说点儿正经事。”
“这就是正经事呀,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你后半辈子的幸福,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