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噩梦一夜,倏忽间又过去旬余,我的日子依旧平常,我和徐道离也没有见面了。大约他那种须眉男子,正对之前和一个小女子来往后悔不及呢,也不会再来找我。就这样吧,本是我糊涂,早该疏远些的。我唯一可做的,便是好好待他送来的母马,以酬他往日待我之真心。
现下已立了秋,天气凉爽不少,我对那郊外割草之事倒多了几分喜欢,因为初秋的山林格外朗清,权可作郊游散心了。这一天我还是早早出门去,拉着推车,带着母马。本以为也是顺遂寻常的一天,可方一转过正门横街,便有两名面貌严肃的持剑男子挡在了我的前面,不由我胆战心惊,想:难道又是连金来寻仇的?
“是…是连金……连金让你们来的?他打…打了我一次还不够吗?”我躲开几步,壮起胆子问道,心口砰砰直跳。
“什么连金?”
我以为这二人就要动手了,可他们却面面相觑,一副茫然的样子,好似不认识连金。我又观望了片刻,看他们虽然威武高大,但着实没有凶狠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们要做什么啊?”
“哦,小郎君不用害怕,我们只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请你过府一叙,并无恶意。”
“你家主人?敢问府上是?”
“这个,小郎君一去便知!”
他们讲明来意,倒还客气,只是不肯报上来处,甚是稀奇。到底是哪家主人要我一个小奴去府上说话?多少有些可笑。
我未知里头深浅,并不想随他们去,想了想道:“小奴只是这开化坊萧府的一个马奴,平日高攀不上哪家贵主,况且你们看,我今日还有活计要做,请两位通融通融,放小奴走吧!”
“嗳!小郎君不必推辞,我家主人素日公务缠身,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相请。至于这活计么,到府上后自有人替你做了,呵呵……”
我认真恳求,他们却笑起来了,一番话像是早有对策,说罢一人牵过了我的马,一人拿过了我的推车,也不留给我余地,我手中一空,一时倒也推辞不下,只得跟着他们去。
一路上,他们一前一后将我夹在当中,生怕我溜了似的。可虽如此,却也还和善,途径辅兴坊时竟告诉我这里一家饼铺卖的胡饼极好吃,问我早上吃饭没有,要给我买。我自是受不惯人家这样待我,连连拒绝,也越发搞不懂他们要干什么。已而过了半个时辰,眼见到了普宁坊,再往前走就要出开远门了,不免存了疑心,恐他们诓我,但刚想再问一句,他们就在一个府邸的正门前停下了,我抬头看时,那门庭的匾额里写着四个大字——曹国公府。
要说这四个字本身并无怪处,那萧家门庭上也写着“宋国公府”四个字,不过是主人的爵位罢了。可我脑中一晃,记起那徐道离和我讲述身世时提过,他生父李勣便是爵封曹国公的。这下我倒有些头绪了,他今日找我,八成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还是不明白为何会找到我这里。
“小郎君且放心跟管家进去吧,割草放马的事我们这就派人去做,必定妥帖。”
我对着门庭尚在思索中,就见一个面相慈和的仆人从正门内走出来,略弓着腰,脸上微笑着,很有几分恭敬我的意思。
“有劳!”我不惯,当即还了一礼过去,又回头看带我来的那两人,竟早已将我的车马带远了。“委实是安排好的,我还没说是割草放马也都知道。”我小声念叨了一句。
便随着管家踏入正门,一路见里面风亭水榭,竹木丛萃,梯桥架阁,峥嵘轩峻,处处透着一股公侯豪门气派,倒让我生了敬畏之心。算起来,这是我头一次过正门穿前庭进到这样一座府邸,昔日敬府的规模远不及此,而那萧府,我压根就没见过。俄而便来至一个偏院,院中有一小亭,亭内摆着凭几褥垫,不见有人。
“小郎君便在此等候,我家老爷正在过来。”
管家丢了句话就转身走了,我四处看时,甚觉此处幽僻,也不敢乱走乱动,只静静地站在亭下等候。
“你就是我阿兄的朋友?”
不待几时,一声尖脆的嗓音打破了院子的宁静。我转身一看,不远处小径上立着位小娘子。她穿一件淡黄窄袖绸衫,系一条浅紫团花纹长裙,柔长的披帛飘逸在身后,长得千娇百媚,一双凤眼十分神气,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嘿!我问你话呢!难道是个哑巴不成?”
方觉得她娇俏可人,这一嗓子就凌厉起来了,然我虽有心回答她,却实在不知道她口中的“阿兄”指的是谁。
“绿锦,你在干什么?不要胡闹!”
正不知如何对应,曹国公就缓缓走来了。我见过他一次,面貌依稀记得。只是那时的他无奈又焦急,现在倒是仪容庄重,颇具威严。那小娘子见他来了神色大变,一下子就跑没了影,情状也有趣。
“那是拙荆的内侄女绿锦,生性有些顽皮,小郎君莫要见怪!”他说着加快脚步向我走来,态度也十分随和。
“小奴不敢,曹国公言重了。”我说着对他深深拱了一礼,权当做在萧府里见了老爷公子一般,总是不会出错的。
“哦,不必拘礼。来来来,快请入坐!”
我再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已在亭中凭几前落了座,一手引指身侧的褥垫向我示意,十分礼遇。我未拖延客套,却也不敢逾礼与他同席,只轻拉了一块褥垫坐到了亭台下面。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