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幽暗的冥王殿里,火光忽明忽灭。
陈列石阶两旁的巨大油鼎被火烧成诡异的青红色,沸腾的油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更添几分森然。六根高耸的盘龙柱刻痕深深,层层雕纹覆盖着古朴的色调,左右两根柱子上分别烙印着“静息”和“遮止”四个大字,蛰伏于宝座石阶下的青铜狴犴面目狰狞可怖,张开的口中跳动着幽蓝的冥火,将殿上悬着的暗色匾额照亮,肃穆威严。
黑甲冥兵将鬼魂押上殿来,宝座上的冥王殿下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男人,然后翻开命书下一页。
由判官手下的宣政院将凡人的生平记录整理成册,是为命书。和早上看的文册不一样,这本命书中不但显现出鬼魂的名字生平,旁边还有详细的批注,善恶功过条例清晰,赏罚分明。阎幽可以根据命书审判,然后由判官在旁记录下,最后交由司命管理的考弊司根据文书所示处置那些鬼魂。
“李大江。”阎幽看完批注后,沉沉开口。
底下那鬼魂正茫然窥视着周遭的一切,听见上头传来的声音,身子一抖,连忙回道:“小民在!”
宝座上的人手指轻点着书页一角,目光倏地一凛,“你生前好赌,曾为夺家产弑父兄,而后落草为寇,欺压百姓,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如今阳寿尽,魂归阴冥,本王判你入刀兵地狱,受凌迟割肉之苦,劳役五十年,以偿罪业。之后方可等待轮回转世。”
“啊?这,这,冥王饶命啊!”男人听到宣判,原本就苍白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他被带到阴间,就不大记得生前做过的事了,只依稀记得好似自己的确做了许多害人的事情,可,可没想到这么严重啊!现在听说要凌迟割肉,立即害怕得两腿发软,慌忙磕头哭喊道:“小民知错了,求冥王从轻发落,小民一定,一定改过,不再为恶!求冥王开恩啊!”
“大胆!”静立两侧的十个煞面鬼差把手中长兵齐齐往地上一敲,发出噌地一声巨响,怒声喝道:“冥殿之上,岂容喧闹!”
哭叫着的鬼魂身子一抖,被吓得止了声。阎幽漠然俯视着他,凤眉轻挑,缓缓道:“你不服判?”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令人俯首的气势,不怒自威。说着纤指在命书显现的画面上一捻,聚起一道光束,挥手打进男人眉心,冷声:“因果终有报应,你既然造下恶因,就该自食恶果。”
前世种种,忽地全都在鬼魂脑海中回放,一幕幕那么的清晰,耳边都是凄厉的呼喊咒骂,白发苍苍的老母掩面痛哭,被自己奸污的女子嘴角流出殷红的血,父兄死前怨恨至极死不瞑目的模样在眼前慢慢放大……
“怎么会这样……我,我怎么……”他的面孔徒然变得扭曲,眼睛圆睁,颤抖着喃喃道。放在地面上的手握成拳,青筋暴突。终究,颓然垂下了头,声音飘忽而沙哑:“小民……知罪了。”
阎幽取过一旁的冥王玉印,在命书上盖下章,而后轻翻开下一页,朝着大殿下方挥了挥,沉声道:“带下去吧。”
“是。”黑衣司命闻言,回身对两鬼差点点头。鬼差会意,将那颓怔的男人带了下去。一旁的青衣判官摇摇头,在面前的书册上又落下了几笔。
接下来的几个鬼魂生前都是普通百姓,无大善大恶,功过相抵,批下命轨后,便被带往生门投胎转世去了。坐在大殿右侧的风无涯在纸页上写下一行行飘逸俊秀的字迹,不经意间抬眸,就看见了对面站着的黑衣司命。
记忆里那女人一直都是这幅样子,披着黑色长镰刀,银白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粉嫩好看的嘴唇,还有那尖俏的下巴,香腮如雪,青丝半遮。风无涯对于她的长相好奇不已,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窥视清楚。“哼,遮得这么严实,一定是个丑女吧!”某人愤愤地想,好吧,其实……其实那人皮肤很好啦,身材也很不错……咳咳……不过性子真是差劲死了!
这位司命大人似乎除了冥王殿下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沉默寡言,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风无涯至今也只是知道她名字叫“池寒”而已,最初的时候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还误以为人家是个性子沉闷的男人呢。
至于后来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的……呃,有一次不小心撞见人家洗澡……当然,这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的,以至于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风无涯带着面纱都掩盖不住脸上的紫黑肿胀。
真是的,你有的老娘曾经也有,还比你的更傲人好不好!想起往事,判官大人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这时,那头的人好似感觉到了她怨念的视线般,忽地侧目,琥珀色的眸子里泛着寒光,隐隐地……还带有杀气。风无涯背上一凉,连忙低下头在书册上“认真”写字,不敢再看她。
大殿上又带上来一个鬼魂。而这个妇人模样的鬼魂,显然和一般的鬼魂不同。她是死了很久的宿鬼,并且残留有很深的执念,没有忘却前世,不肯放下尘缘。
只见她披散着头发,苍白的面容上竟缠有戾气。这是鬼魂在阳间游荡过久积聚的怨气幻化而成的,已有了异化的征兆,若不是今日黑白无常终于将她逮到,恐怕要生出许多事端来。只见那妇人森森地看了眼周围,就凄厉地哭喊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啊……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啊!找不到啊……孩子!我的孩子啊……”
飘忽的声调回荡开来,格外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