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与人形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各自都是实体,却并不会交错碰撞。
白猫抬起头,看着在自己身边站立的人形,沉默了半晌之后,扭转身形,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随着另一面铜镜的越来越近,白猫的身形再一次发生了改变,这一次缭绕在她身旁的是一团轻烟一般的白纱,遮掩着那逐渐拔高的仿佛两滴水一样的身形,朦朦胧胧欲语还休,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扬起的面容之上有一双湛蓝如大海一般的双眼,干净清澈,却又仿佛能够包容这世间的一切污秽。
这个人形缓缓地在一面铜镜的面前侧身坐下,眉眼微微垂落,继而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微微弯在身前,同时那轻烟一般的衣服亦顺着肩膀的线条微微滑落,看起来仿佛是怀抱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的母亲,正准备解开襟怀。
人形再一次固定了下来,白猫直接从人形的前方走了出来,在铜镜之中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模样之后,回过身,刚好与那人形的面容齐平。
仿佛是仔细打量过自己的作品之后,白猫再次转了一个方向。
每一次铜镜之前的驻足都会留下一个完美的人形,并且定格在她们最美丽的姿态之上——有的清纯如水,亭亭而立如照影青莲;有的如烈火般奔放且野性难驯,张牙舞爪的姿势却透着些微的娇憨;有的眉目冷冽如冰雪堆就,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有的乍看起来布衣荆钗平平无奇,微红的面颊和额角的汗滴却渲染出了一份清粥小菜的人间烟火味……
“红尘万丈,百媚千红。”黎凰走到了这一片铜镜区域的边缘,于茫茫云雾之中回过身来,看着这一片会让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心痒难耐并且难以取舍的景象,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是前爪落地,重新恢复了作为一只猫该有的姿态。
“我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黎凰喃喃说道,出口的却是一声有些嘶哑的喵呜之声。
那一面面的铜镜如被人以重锤狠狠敲击在正中一样,轰然倒地,碎出了一地尖锐的棱角,继而一阵妖风刮过,仿佛带来了岁月的急速流逝,那一个个完美的人形在这妖风之中开始苍老,干瘪,皮肉皱缩,眼眸浑浊,头发花白,在勉强还可以称得上是美的最后一个刹那,在风中化为了一团团面目模糊的干燥了的泥胚,并且任由这狂风带走其上松脱的砂砾。
“他要的也不是其中任何一种。”黎凰的尾巴在地面上甩了甩,心中的烦躁之意越来越盛。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妖风卷着那些砂砾在黎凰的面前盘旋着,渐渐堆起了一个人形,穿着蓬莱弟子常规的道袍,手腕上却缠着一串念珠,一条银色的小蛇从他的手心之中翻出,探着圆圆的脑袋,似乎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之意。
人形的面容渐渐清晰,轮廓清秀,眼眸明亮,笑容亦很是明朗,下颌微微抬着,似乎正站在蓬莱的某一处断崖边缘,张望着十分遥远的地方。
在黎凰的操控之下,那人形的表情亦缓缓地发生改变,时而懵懂无知,时而张狂跋扈,甚至还蹲下了身子,伸手勾着黎凰的下巴轻轻地挠着,然后取笑她因为舒服而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不回来的话,我简直不知道自己除了当猫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事儿,蓬莱这日子简直能把人的惰性完全激发出来。”黎凰让那化作单乌的人形盘膝坐下,然后自己盘进了他的怀抱之中,同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能够跟我讨论我想到的那些新主意,甚至连天魔魅舞的修炼卡了壳,也不知道该向谁去寻求答案……”
“他们也不会带我到处跑,不会关心我的修为进展,更不知道我在阵道之上又进步了多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只能留在这方丈山上,天天看云看海,看那些弟子来来去去勾心斗角,还斗得一点趣味都没有,其中最可笑的就是元媛,你知道么,她喜欢你喜欢到连一只猫都嫉妒……”
“或者那是她所拥有的奇怪的直觉?”
“快回来吧,我真的有点想你了。”
“再不回来的话,我就只能靠自己折腾了……”
……
伊伊有些迟疑地来到了单乌的宅邸之外,那落下的封锁法阵等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黎凰正在那片宅邸之中,并且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伊伊想到了来之前春兰的话语——
“不管单乌师兄的生死究竟如何,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看到师兄死去的人……或者兽,就是倾城。”春兰当时这样对着伊伊说道,“也许它并不是为了欺骗我们,只是单纯地为了欺骗自己——它并不愿意面对单乌师兄可能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伊伊当时没有反驳春兰的说法,毕竟春兰也只是知道这只猫与自己算是有过师徒之谊而已——在春兰看来,伊伊还是应该尽一个弟子的责任,来安抚一下这只猫的。
“春兰明显会是一个更完美的徒儿。”伊伊其实已经有些本能地站到了元媛提供的视角开始思考问题,“所以,这只猫决定收我为徒,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照料它的人?对这只猫而言,教我修习魅术这种下三滥的功法,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因为想要让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于是伊伊定了定心神,走到了那府邸的大门旁边,往一侧的符文上注入了一丝灵力,同时开口轻声唤道:“师父,我可以见一见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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