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叫“高神仙”。

高神仙姓高,可是至今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这些半真半假的故事都从哪里听来的,众人只是觉得他说得神乎其神的,便“神仙”、“神仙”地叫唤他,久而久之,便叫成了“高神仙”。

“……后来啊,孟大将军对着那群北域壮汉就是一声怒吼,‘尔等狗贼,速拿命来!’,他那横眉竖目的样子据说比阎王爷还可怕,愣是把一群八尺来高的铁汉子吓成了娘们儿,哭着嚎着就跑出去了。”

我挤进人群的时候,一眼瞧见高神仙说得唾沫横飞,一副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激动模样,我便忍不住随着围观的群众们大笑出声。

这故事虽已经讲到了末尾处,不过故事的主角倒是挺让我上心的,于是干脆在人堆里站定,打算听高神仙继续说下去。

“你们知道吗?这孟大将军虽然威猛无比,战功显赫,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高神仙打了个响指,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线道,“他呀——怕老婆!”

众人听罢,又爆发出一阵轰笑。

“据说他的老婆楼颐——楼夫人,是个西域来的大美人儿,不光头发天生是卷曲的,连眼珠子的颜色都和我们不一样。”高神仙瞪大眼睛痴痴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身体差了点,连生的孩子都是个病儿,实在是可怜啊!”

我听得心里一阵好笑,只觉得这高神仙虽怪里怪气的,但说故事的方式着实讨人欢喜,便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板,笑眯眯地放到他的手掌心。

然而铜板放完后,我正待收回手,忽觉腕间一凉,似乎是被人轻轻覆住了。想着兴许是哪家的大哥牵错了姑娘,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去,背后却猛然间传来一阵无比熟悉的低语:

“饭桶不爱吃饭了,改爱听故事了?”

那一瞬间,连带着整个脊背都无法言说地僵硬了起来,短暂的冰冷过后,倏然涌起燃烧心肺的怒火。

可身后那人并没有等到我本性发作,一个蛮力将我从嘈杂的人群中拽了出来,兀自拖着我朝外走去。

我顿时又惊又怕,像条砧板上的鱼一样瞎折腾了好一段时间,无奈他手劲太大,我纵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他甩开,只好踉踉跄跄地由他拉着前行。

他一路拐了无数个弯,像无头苍蝇一样自顾自地朝前横冲直撞,我在他身后跟得心惊肉跳,又碍于周围人来车往的不便发火,于是耐着性子陪他走了许久,终是在无人的小路前止住了脚步。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扬起了空着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叱责道:“好玩吗,书珏?”

这一巴掌他并没有躲开,实实在在地在他俊逸却瘦削的面颊上留了一串清晰的红印。

果真是书珏。

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间,有些一辈子都无法轻易忘怀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剧毒一样侵蚀着我心房上的每一个细胞。

“好久不见,你就送我这样一份大礼?”书珏眉目一弯,挤出一个扭曲得不像样的笑容来。

我冷冷地从他渐渐松开的掌间抽出手腕,末了还有些嫌弃地甩了甩:“你这疯子,怎么没被火烧死?”

“该被烧死的不是你这废物吗?”书珏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握了握腰间的柳叶刀,有些嘲讽地挑衅道:“怎么,你烧了一路也回不到家里去,就准备过来认我做姥姥了?”

此话一出书珏便再也笑不出来了,狠厉地伸长手就要拧我的脖子。可我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只会吃睡的小麻瓜,退后几步就轻易地躲闪开来,继续用不堪入耳的话挖苦他:“书珏,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倒是变成了个屁虫,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

“顾皓芊,有本事啊。”书珏咬牙切齿地瞪我道,“不愧是敢刺杀祺王的帮凶,连嘴巴都变得这么厉害。”

这回换我慌了神,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他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书珏斜眉微挑,像是抓到我的尾巴一样多了几分得意,“段惆一死闹得沸沸扬扬,浮缘城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其中有人说起,那群埋伏在剑有仙居的杀手里有个会使针的大夫,还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那又如何?‘九山’又不在我手里,你把我烧成灰都没用。”深吸了几口气,我努力让自己能够平静一些,“你一路找过来,是还嫌烧得不够么?”

“当然不是……”书珏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以剑锋对准我的额头:“你说过要和我争夺‘九山’,如今‘九山’近在咫尺,你觉得我会放任不管么?”

我退后几步,虽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心底某处的不安却像是蜿蜒绵亘的藤蔓般一点点涌现而出。

“‘九山’又不在这里,你盯着我有什么用?”掩耳盗铃一般,我挑眉问道。

书珏眉目一缩,手中的短剑不由得又近了几寸:“是不在这里,但是和不远处的孟府脱不了干系,对吧?”

我的眼角颤了颤,瞳孔深处皆为一望无际的恐惧。

“朝风归云九,暮雨织遥山。”书珏狞笑着问道,“你知道这句诗么?”

“不知道。”我将腰间的柳叶刀用力抽了出来,极为警惕地同他抗衡道。

“这是我这几个月四处游学时,自民间搜刮而来——作这句诗的姑娘早亡,而她的母亲便含着无尽的哀恸创造了‘九山’。”书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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