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在周璟明的一手促成下,柳元嫃嫁给了侍卫吴康,婚后虽谈不上浓情蜜意,到底举案齐眉,那吴康上只有一个眼盲的老母,虽不识几个字,但也明理,柳元嫃嫁过去便当家,是个好姻缘,因这一桩事,柳元嫃千百回地谢过沈蓁蓁,沈蓁蓁见好姐妹得了好归宿,自也安心。
柳元嫃成婚后不久,沈清骏考了武举,随即自请驻守边关、保家卫国,立一番事业,沈承谨再不说这是个没用的儿子,天长日久地老不见他回来,心里还有点想念。这日沈清骏送了家书回来,沈蓁蓁急着回卫国公府去看,周璟明拦着她,“你肚里揣着两个孩子,我只怕你有什么闪失,何不让岳母送了信过来,你在王府里看,也是一样的。”沈蓁蓁委委屈屈,“可是我想娘亲了,还有祖母、婶娘,还有和璋……”
周璟明知道她这是许久不曾回娘家,想家了,再看她哭得楚楚可怜,自然不忍拒绝,当下忙喊人去布置了架翠盖珠缨八宝车,就往沈家。沈家早得了信,杨氏和袁氏带着一堆的丫鬟婆子在门口迎她,周璟明小心翼翼扶她下了马车,杨氏接过手去低声埋怨她,“好端端的,来这儿做什么,这府里人多口杂,不比你们王府清净,让你三婶娘知道,还要来找你磨牙,又要添一场气,何必。”沈蓁蓁笑,“三婶娘说什么,我只不听,我是来见娘亲婶娘和老太太的。”一转头,细细打量,没见总跟在娘亲身边的大丫鬟碧萍,心知有异,但这里这么多人倒不好问,直到去拜见完了老祖宗,陪着说了半晌的话,又回到杨氏屋里,这才问出了口。
杨氏一叹,“是我的错,这些年重用她,倒把她的心给养大了,自以为她是我给你大哥准备的通房。上次和璋怀珩哥儿的时候我没提出给她开脸,她就急了,我只是不知道,你嫂子还当是我默许的,不知背地里多少委屈。这次你嫂子又怀了,她就来我这儿自荐枕席,我这才知道她这份心!”沈蓁蓁见杨氏懊丧,忙劝道,“都是那丫头的不是,娘亲何必着恼,她作为主母的贴身大丫鬟,却不安守做大丫鬟的本分,自以为飞上枝头可以变凤凰。她做得好,就留着,做得不好,就打发到庄子上配人,或是发卖了,娘亲不必为她劳神。”杨氏又叹,“是这个理,我已派人送她到庄子上嫁了,只是她到底服侍我几年,我又不忍心。”沈蓁蓁冷哼一声,“她打着娘亲的旗号为难和璋的时候,可没想过对娘亲忍心。”
杨氏本有几分愧疚,想起此事又不免着恼,“你说的也是,和璋未嫁进来之前我们亲如母女,谁知嫁进来之后反生了嫌隙,我只当和璋是郡主有几分小性儿,谁知全是她从中挑拨。”又抚着沈蓁蓁的手,“这段时间和璋和你都怀了孩子,少有相见,你待会儿去见见她,也是替娘亲描补几分。”沈蓁蓁自然无不应。
和璋嫁进来两年,头胎生了珩哥儿,这次再有孕,还不到三个月,沈蓁蓁进她的朝阳院西厢房的时候,她正坐在炕上和丫鬟们剥核桃,沈蓁蓁见她小指露出两寸见长的指甲,便笑,“想吃核桃,多少吃不成,何苦自己亲自剥,倒可惜了你那指甲。”和璋一眼望见她来,立刻就笑,忙请她坐下,又喊丫鬟上茶,“你这胎大得吓人,怎么亲自跑来,你若想我,我过去就是了。”沈蓁蓁笑道,“我这胎已七八个月了,倒不碍事,如今你才是顶顶金贵,你胎中腹儿还不满三个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我怎敢劳累了你。”和璋一笑。
两人絮絮说了些旁语,先是说起沈清骏的家书,不过是循例问好,只是杨氏现在十分担心他的婚事。如今沈清骏已经年方十九了,在大周朝算是大龄青年,虽然年少有为现已升了正五品的同知,但他总推脱过去执意不娶,杨氏奈何不了他,每每气苦。又说起老祖宗的身子,和璋叹道,“年前一场风寒,断断续续总是不好,昨日没忍住又贪嘴多吃了两口桃,夜里便起了三四次,今天早上起了就倦倦的。”沈蓁蓁拭泪,“祖母总是这样,老了老了,又像了个小孩似的,平时自己不注重保养,我总替她悬心。”和璋又道,“三婶娘想年底把六妹妹嫁出去,不然若是抗不过去,又要守孝三年,守孝之后要分家,说出去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不好听。”
想了想,和璋又吞吞吐吐说起一事,“睿王可有同你说起,元嫃的事?”沈蓁蓁惊疑,“怎么了?我成婚那日还见过她,那时还是好好的。”和璋的帕子在指间绕了绕,“她不让我同你说,但我想想还是告诉你的好。她的夫婿得病死了,她婆婆半生守着这么个儿子,听闻噩耗也不堪承受大病一场,如今油枯灯竭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大周朝不兴立女户,等她婆婆一死她也要回娘家。她家里的情形你比我清楚,那就是个豺狼窝。前些日子她来找我讨些人参根须,给她婆婆吊命,我劝她早早为自己打算,但你也知道她是不会听我的。”沈蓁蓁被这消息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喃喃道,“她从没同我说过……”和璋叹气,“她总说你帮她太多了,她无以为报。”
这时乳母抱着珩哥儿进来了,稍稍冲淡了屋内紧张的气氛,珩哥儿穿着大红绣云彩纹交领衫,下配同色纹裤,脚上一双虎头鞋,脖子里挂着个金项圈,十分可爱,张着手喊娘要抱,和璋忙接过去,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只霁红碗,里面盛着牛乳,拿小调羹一勺勺喂给他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