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里奇蒙踱步走进城堡大厅时,聚集在大厅里的人们纷纷起立,举杯大声呼喊:“圣埃蒂安帝国万岁!王子殿下万岁!”
里奇蒙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扫视了一眼欢呼的人群,里面又有多少人真心为自己高兴呢?一个也没有。他们为的是争取圣埃蒂安的利益,为的是讨好自己的父亲,为的是自己王子的身份,在圣埃蒂安还能有一点儿影响力。
当他从后门穿越大厅,走向高台,人群的欢呼与鼓掌愈来愈响,如潮水般在席卷在宽敞的大厅里。
穿着滚金边的黑色丝织长袍的首相席恩公爵,威严地坐在里奇蒙的右手边,灰白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在政治旋涡中心斗争的长久岁月留,后边守着圣埃蒂安的御林铁卫之一、“黎明守卫”塔特姆爵士,他身披雪白的缎子长披风,棕色的眼睛深邃内敛,笑容锋利如刀。左边则放着一个空的红木椅子,里奇蒙在高位上坐立不安,他习惯游走于画家、歌手、男人与女人之间,相比起浑浊不堪的政治关系,他更乐于沉醉于纯净的艺术与爱情之中。
“我和布朗家的安德莉娅小姐约好了,今天的仪式结束后,便同她一起去看洛伦采蒂的画展”里奇蒙悄悄请求席恩公爵。
“殿下,这是我们应尽的礼仪,而且事关我国外交,请慎重行事,切莫将私人情感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席恩用平板生硬的口气回答道,目光一直望着在场众人。
“哼,若是为了国家利益,当初的弗朗索瓦也不会被扣上叛国之罪了”他在心里嘲笑道
这时,只听塔特姆爵士大喝一声,如滚滚雷鸣在大厅中回荡,席恩公爵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示意里奇蒙发言,他低声说道:“殿下,为了帝国荣耀,不然陛下那儿不好交待”。
里奇蒙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他刻意提高嗓音:”亨利国王之子里奇蒙,以圣埃蒂安帝国之名欢迎诸位参加盛宴,纵情享乐,请求诸位为大陆的和平与繁荣举杯。”他举起手边镶嵌翡翠的金杯:“愿诸神佑我大陆,愿友谊长存,和平永驻”
“和平永驻!”“友谊长存!”来自各国的使团们举起手边的酒杯相互碰撞,里奇蒙不爱喝酒,但卢瓦尔河谷的葡萄酒味道清爽甘甜,他初次品尝时便爱不释手,淡红的液体自他口中滑进如丝般蜿蜒入胃。
仆人们将丰盛美味的饭菜如流水一般地端上来,精致华丽的菜肴让人目不暇接,置放在铺以蕾丝白布的长桌上,撒上松露碎和胡椒的金黄烤鸭,抹满橄榄油和茴香酒的香嫩鲷鱼,塞上红洋葱末和芹菜梗块的海鳌虾,奶油生菜浓汤,香煎鹅肝,迷迭香培根鸡腿,淋上香浓奶汁的烤土豆等等,蜂蜜蛋糕,柠檬派,牛肉馅饼,抹上蒜蓉和黄油的烤面包,蓝莓蛋奶塔四处都是,掺杂了蜂蜜和香料的冰镇葡萄酒在热闹的人群中传递。
来自圣埃蒂安的乐师们拉奏着小提琴和竖琴,清澈的笛声在大厅中低旋,吟游诗人借着伴奏唱起动人的歌谣。
歌谣中的少年都是屠龙的英雄,少女皆是纯洁貌美的公主,风暴只会短暂地肆虐,歌谣与美酒则会与世长存塔特姆爵士发出真诚的感慨,他也为庆祝的气氛所感染。
“歌谣与美酒不过是争夺后虚妄的庆祝,盛夏转瞬即逝”席恩公爵眼皮纹丝不动,他的脸有如钢浇铁铸
里奇蒙不以为然,下方的人群都有着一副里奇蒙从未见过的面孔,他们来自大陆各国,为了各自的利益,戴上虚假的面具在这里欢庆祝福。觥筹交错间重要的讯息在飞速流传,举杯碰撞时他们可能就达成了某项秘密的协议,囫囵吞咽烤鸭时大陆的形势未来可能一变再变。
席恩公爵走下抬去,死板的表情如春日雪花般融化,他很快便和别国的外交使者们勾肩搭背,共饮美酒。
里奇蒙知道,另一个重要的客人还未入场,旁边的座椅便是为她而设。他解开衣服上第三粒扣子,袒露出白色的紧身衣,四处都是虚伪的人。虚伪的人最是快活,里奇蒙悲伤地想。他想要离开这里,想回到幼时王宫的花园。银白的月光给沙沙作响的红叶染上白玉镶边,凉爽的夜风吹拂他的头发,姐姐穿着洁白如雪的纱裙,抱着木琴,坐在树枝上歌唱,金色长发如河流般倾泻,月亮仿佛就在她的身侧,他和哥哥并肩躺在茂密的草地上,看着月光在花园中徜徉,天上的暗云随fēng_liú动。
他拿起镀金酒杯,冰凉的杯身压住他的嘴唇,他不由忆起哥哥尸体运回来的场景。洁白的裹布上遍染如火般的鲜血,红色的旗帜覆盖在他身上,颜色因鲜血浸染而更加深沉。在他披挂战甲出发奔赴前线的那一晚,他亲吻了里奇蒙的薄唇和姐姐的额头,姐姐哭得眼泪汪汪,里奇蒙却面带笑容,相信哥哥一定会顺利回来,因为哥哥说战场是英勇骑士的梦想乡,他定会满载荣誉而归。他父亲的表情,则在悲痛中带着隐隐解脱,甚至还有庆幸。姐姐心怀悲伤,不久后远嫁华伦斯坦王国,母亲因伤心过度而死。他多次独自一人伫立花园中,曾经快乐或忧伤的脸庞,都再也见不到了,一切都恍如隔世,残酷的诸神将他的亲人一一带走,恋人也被父亲拆散,他的性格变得乖僻,只想牢牢占据想要的一切。
“骗子,都是骗子,不是说好一直陪着我吗?”他在心中呐喊,忽然小提琴拉错了一个音符,细微的偏差传进他敏锐的耳朵中,放大成如锯木头般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