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澈死了。
尹蔓看见这句话的瞬间,如雷轰顶,周遭天旋地转,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床上。窗户还没来得及关,冬日猎猎冷风争先恐后地逼入她的毛孔,无数的念头走马灯似的飞快闪过,又好像什么都来不及没想,直到嘴里腥锈味深浓,她才察觉下唇已被牙齿咬得破溃不堪。
等等,不对。
口腔的血腥味犹如警示的红灯,一路点亮她仅存的理性。尹蔓想再次去拿手机,然而所有的力气抽丝剥茧地化作了虚软的凉寒,动作被鬼压住了一般无法动弹,缓了好一会儿,手臂肌肉才重新滋生出生气。
她再次点开那条消息,迫使自己看下去。
这个号码一直有人在给她交话费,界面上大多数是邵江污言秽言,把她辱骂得花样百出,到了最近两天,这四个字才开始刷屏,中途不时掺杂着:
“尹澈马上尸体都要烧化了你还不来看一眼?”
“对我就算了,亏他生前还正儿八经当你是亲姐,婊/子无情,你也不怕他死后变成厉鬼找你索命。”
“你知不知道他死前眼睛都闭不上,就等着见你最后一面。”
“尹蔓,你他妈够狠。”
……
邵江的骇慑近在眼前,尹蔓在持久的安稳后乍然听到他的语音,简直难以忍受,她快速地一条条拉下去,可是翻来覆去无非都是这些话,半句没提尹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张照片骤然出现——
尹澈躺在医院病床上,脸上盖着白布,邵江大概是怕她不信,特地露出他半张脸,脸色带着死人特有的灰白,尹蔓瞳孔剧张,放大了一寸寸仔细看过去,尹澈耳朵根下有颗小痣,桌上摆着一份死亡鉴定书。
是他。
这张照片犹如铁棍当头棒喝,振聋发聩,锤击得她七窍俱震。
残存的微弱希望孳生于绝地之中,尹蔓继续点开其它消息,然而包括大宛在内,大家都在对她说着同一件事:尹澈出事了。
她离开昭市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尹澈。
那天他们在商场里,尹澈拿出一件t恤在身上比划,问她,能不能迟点再和邵江结婚。
她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尹澈被衬得窘迫,转头照着镜子自己对自己说:“我就随便一说,姐你别往心里去。”
“这件不错,版型适合你。”
他尴尬一笑。
“你认真的?”半晌,她突然接起刚才他以为就此结束的话题。
尹蔓一问,尹澈那句“随便说说”转眼就抛在了脑后,无比诚笃地点头:“嗯。”
她盯着他,言简意赅:“你想办法把叶兰推到邵江面前。”
尹澈目光一闪,社会的浸染在那一刻尽显无遗,他什么都没问,说:“好。”
尹澈这么聪明,她先是未雨绸缪地要给他买正装,后又缘无故地交代他一番话,她知道,但凡他回去留神一想,或许不难猜到她想要离开。
他问她去了哪里的消息还留在记录中,尹蔓害怕泄露自己的行踪,不敢回给任何一个人。她埋头弓身,焦灼地用脚点着地,过了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千思绪麻匝匝此起彼伏,胡乱地纠缠成了萎败的水草。
这时,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猛地亮起,来电人的名字闪烁得刺眼:
邵江。
尹蔓一个激灵,来不及思考,应激反应已促使着她将手机脱手而出,狠狠砸在墙上!
手机从墙面上粗暴地摔落,在地上遭到二次撞击,彻底成了沉默的哑巴。尹蔓下颚紧绷,费力地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想捡起来,电话那头却突然响起邵江的咒骂,伴随着电流的变形源源不断地传输入耳,原来之前竟是恰好触动了通话键,邵江估计没反应过来,听见她这边的动静才确认真的接通了。
尹蔓伸出的手当即一收,下一秒,脚已不假思索地用力践踏上手机,她狂躁地碾压着屏幕,戾气横溢,仿佛将它当成了邵江的头,等到停脚时,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汗,手机在墙角里被踩得稀巴烂。
宋雪涵听见尹蔓屋里呯哩哐当的动静,疑惑地敲了敲门:“学姐,怎么了?”
过了有五分钟,尹蔓才将门打开,疲惫地说:“没事。”
宋雪涵见她脸色难看,关心地问:“是不是搬家太累了?我点了外卖,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嗯,”尹蔓苍白地倚在门框上,“你有没有不用的旧手机?”
宋雪涵:“旧的没有,不过学校里搞活动交话费送过一个小手机,就是可能不太好用……”
“没关系,”尹蔓道,“我手机坏了,能不能暂时借我用两天。”
宋雪涵翻箱倒柜地把手机找出来递给尹蔓,大方地说:“你拿去吧,别还给我了,反正我放着也是沾灰。”
尹蔓摸了摸她的头:“谢谢。”
她又回房间关上了门,宋雪涵坐在客厅里,用手喜滋滋地摸摸自己的头顶,害羞了半天,庆幸还好早上洗了头,一点都不油。
外卖来得很快,她把饭盒在餐桌上摆好,这是学姐搬来这里的第一顿饭,她兴冲冲地跑去叫她。两人坐在餐桌上,尹蔓神色不佳,只有宋雪涵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去学校啦,你在图书馆我还能帮你干点活儿,哎呀学姐,我之前从来没想过会和你……”
“雪涵,”尹蔓打断她,“我这两天要回一趟老家。”
宋雪涵对未来生活的畅想被无情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