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还没有深秋萧瑟的寒意,却仍有夏日里未去的燥热。月光斜斜的射下来,铺洒在阴暗潮湿的青砖上,让这道分隔天牢内外的甬道显得更加阴暗幽深。
刑部一接到太子爷的指示,众人就收拾整齐早早的等在了此处。
看这阵势倒不像是羁押犯人,反而像极了青楼迎接大爷的花娘,伫立在一旁的典狱司张舰暗自腹诽道。
这比喻虽然有些不太靠谱,但是有一点倒没有说错。
这人还真就是个大爷。
张舰到天牢上任已近三年,接收的人犯没有数万也有数千,什么人没见过。穷凶极恶者有之,权势滔天者有之,富贵荣华者有之,只要一进此处,莫不都是粗布麻衣一裹,铁链木枷一套,该杀杀,该剐剐。
从宫中到刑部大牢最多只是半个时辰,可刑部众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未见人影。
张舰恨恨的说,“待会儿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我也得好好收拾你。”
众人皆深以为,然。
就在众人等的焦头烂额之际,刑部厚重的铜木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
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甬道的尽头处。
等看清了来人,张舰膝盖一软,堪堪扶住身边人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老天,怎么是这个煞神。
他虚弱道:“刚才那句话,我收回还来得及吗。”
……
本该是押送犯人的御林军,却像是随从般走在玄胤身后,百来米的甬道,随着玄胤身影越来越近,天牢众官员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其实从宫中到天牢本用不了这么久,只不过玄胤优哉游哉的走着,如同散步一般。押送他的数十名御林军却不敢有异议,宸王爷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
“皇上口谕,将九殿下暂时羁押于刑部天牢。”御林军小队头领宣读完皇上谕令后,颇为同情的看了刑部众位大臣一眼,如释重负的带着手下离去。
“宸?宸王爷?”张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这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战神。
“我已被父皇褫夺封号,大人不可再如此称呼。”只听战神冷冷道。
众人打了个寒战,不叫王爷,难道要直呼其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还是张舰聪明:“下官已经收拾好牢……房间,还请九殿下稍微委屈一下。”
“带路。”
“是是是。”
众人白眼,是谁方才信誓旦旦要给人好看的。
张舰欲哭无泪,为什么九殿下周围这么冷,他要冻死了。
不管张舰怎么收拾,牢房就是牢房,高墙森森,寒窗幽冷。
月色透过窗沿的铁栅栏幽幽而下,玄胤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闭上眼冷静的回忆着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一切。
和赫连毓交手的每一个细节像放皮影戏一般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她的一招一式,所站的位置,用剑的力度,还有那算计的笑。
忽然,他双目启张。
墨绿的瞳孔带着幽幽的光芒,既然断剑不是意外,既然自己没有动手,那么动手的就只能是她了。
赫连毓。
驿馆。
“阿姐,你到底和东岐那个太子做了什么交易?还有你最后为何还想杀了他?”
一脸急躁来回踱步的赫连璟和坐在一旁悠悠品茶的赫连毓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个太子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可……”
“阿璟,你做事为何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让我如何放心远嫁。”赫连毓微蹙眉头,不太习惯此茶的苦涩。
“阿姐。”赫连璟一听此话,就乖乖的坐了下来,“阿姐,今日之事,定能让和亲的事情泡汤,阿姐你就不用嫁了。”
他高兴的说道;“我看这东岐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朝中的皇子也没有一个配做我的姐夫,嗯……”他看了眼赫连毓的表情,试探道:“也就那个玄胤还不错。”
赫连毓没有什么表情,但脑海中却慢慢浮现出那个人来。
她从小长在大漠,身边的男子大多粗犷彪悍,她一直以为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甚至他的样子应该更加恐怖。
在来东岐之前,关于玄胤的传说早已传遍大漠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说他面容丑陋,三头六臂,身如猛兽,声如洪钟,否则如何能一战败西泾,挑百万雄师,再战败南楚,挡四方蛮夷。
直到她终于看到他。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既能长得这样好看,又能不失男儿的阳刚之气。他跪在朝堂上,面对千夫所指时的背影,是那么的桀骜不驯,又是那么的,叫人心跳加速。
他的眼睛是墨绿色的,这让她想到草原上孤傲的狼,他挥剑时矫健的身姿,又让她想到大漠中自由的鹰,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让她想到月亮湖的湖水,清冷、无情。
他的剑在最后一刻明明已经刺向了自己的心脏,却最终放弃,她即便再三提醒自己,他的手下留情只是为了两国邦交,但她还是不可自主的动摇了。
她捂着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脏,这二十五年从未如此。
可是,他是敌人啊。
“阿姐?”
耳边传来亲弟关切的呼声,赫连毓回神,“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她收回思绪,“自然是煽风点火。既然太子没有出事,那么我们就要继续利用他和宸王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
“可惜了,我倒挺欣赏他的。”赫连璟可惜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