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河北省函城国纺二厂家属院曹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半下午,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凑在了楼下,一边交换八卦,一边时不时往老曹家半开的厨房窗户上瞧瞧,看看能有新进展吗?
老曹家是国纺二厂的坐地户,打从有这个厂子开始,就在这儿工作。曹爷爷退休了就传给了曹爸爸,曹爸爸去世后,就让曹老大曹玉武顶替了。职位跟他爹和爷爷一样,单位锅炉房的锅炉工,活挺脏,但搁不住是正式工,一个月能拿42块钱,曹玉武扬眉吐气得很。
曹家这一代还有个二儿子,叫曹玉文,他自小学习好,曹爸爸原本打算得好好的,老大顶替,老二考学,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一文一武,老曹家祖坟就冒了青烟了。
但可惜这曹玉文成绩是真不错,只是时运不济,刚上高中,就赶上上山下乡,书本都没摸热,就背着铺盖卷去了东北,一呆就是12年。这期间,曹玉武结婚生子,曹玉文却始终单身一人,曹老太太郭玉芬边哄着大孙子曹飞,边想着小儿子,快成了院里的祥林嫂。
好在今年曹玉文终于给了准信,说是能回来了,打一个月前,郭玉芬就开始张罗。
吃的穿的都好说,但住是大问题。这屋子是当年曹爸爸分的,一共就两室一廊,平时大儿夫妻住大屋,她带着孙子住小屋,只能说将就好,再来个汉子,可太挤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孙子跟大儿住,她跟二儿子挤一屋,虽说大儿媳妇李桂香不同意吧,但她终究镇压了下去——这屋是曹爸爸留给两个儿子的,没道理老大家全占了,再说,这院里不都是这么住着呢!人家一间屋能住祖孙三代,这么比起来,他们家条件可好多了,你不愿意,你出去住啊。
李桂香是个小学老师。这年头,老师虽然听着金贵,可穷得叮当响,她工作小十年了,每月工资也就刚刚27块钱,比曹玉武差远了,自然没底气。瞧着老太太边说边拿着个扫把敲打,就偃旗息鼓了。
就这么着,老太太将房间也收拾好了,饭食也准备好了,连拖鞋,毛巾牙刷都买了新的,总归是件喜洋洋的事儿。
谁知道竟出了岔子呢。
曹玉文不是自己回来的,他带回来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个一栋楼上住着,谁家那点零碎事逃的出邻居的耳朵和眼睛。
这二十八岁的曹玉文牵着那个萝卜头一进家属院,他们就全知道了。在听见老曹家李桂香猛然撩起嗓子喊了半句你说他是谁。这事就明摆着不对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边扑杀扇子边议论,“你说这不是玉文的吧,长的不太像,但岁数差不多,兴许随妈呢。”
另一个摇头,“要是他结婚有儿了,能不告诉他妈,郭姐可急了好几年了。”
旁边一个下了定论,“能带回来,那总不能是别人的。”
楼上老曹家已经经过了一轮争吵,曹玉武和李桂香压着黑猴子一般的曹飞坐在床上,郭玉芬坐在凳子上,曹玉文搂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靠墙坐着。
曹飞显然对小男孩挺感兴趣,不停扫描着他。然后对着他妈说,“我想跟他玩。”
下面这话曹玉文显然也不想让孩子听,就顺手推着许乐去跟曹飞走,没想到李桂香拍的拍了曹飞一下,吼道,“玩什么玩,跟个野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曹玉文的手就顿住了,皱着眉说,“嫂子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野孩子,怎么能当着孩子这么说话。”
李桂香哼道,“没爹没娘不是野孩子是什么。小叔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人家叮嘱两句就带着个孩子回来养,你瞧瞧这个家,哪里还有放他的地方,你是要赶咱妈还是要敢我们走?再说,你知道养个孩子多贵吗,吃的穿的上学处处都是钱,你有拿钱不如花在你亲侄儿身上。”
身单力薄的曹玉文显然没想到他嫂子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难听,不由看向了他哥和亲娘,“妈,乐乐他爸是为了救我才去世的,他妈跑了,我要不管,这孩子就没人管了。我欠他爸一条命,我不能不帮。你们就当这是我儿吧。”
说着,他就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妈和他哥,事实上,曹玉文早就下定了要养许乐的决心,否则他不会将孩子直接带回来。他只是想争取更多的同意,以后这孩子在家也不会受太多委屈。
他哥受不住他的目光,咳嗽一声刚想说话,就被李桂香掐了一把,停顿了一下才说,话头就变了,“他这吃饭上学怎么办。你回来还没落实工作吧。”
曹玉文又看向他妈,他妈说,“孩子他妈没留下地址,送给他姥姥养也行啊。你还没结婚,又买没正经工作,再拖个孩子,谁嫁给你啊。实在不行,我有个老姐妹,路子挺通的,我求他打听打听,看谁家想要个小孩,咱找个好人家送出去。”
曹玉文只觉得满嘴苦涩,他真没想到,家里会是这个态度。他摇摇头,“不了,别人我也不放心。”
老太太顿时被他气了个仰倒。她从年轻时候多少苦难闯过来了,儿子走了,老头死了都没压倒她,害怕这点事。她腾地站起来,铁青着脸说,“那你这是铁了心要养着了。那也行,小孩伙食每月五块,大人十块,记得交。家里没准备这孩子的地方只给你准备了张行军床,你俩凑活一下吧。”
曹玉文望着那张一米五的大床,有些期望的看着他妈,老太太直接说,“我要抱着曹飞呢伺候不了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