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上好的官窑蓝瓷盏儿被纪纲摔成了碎片,下人们吓得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右都御史景清坐在左侧,脸色有些发白。
景清,纪纲的铁杆心腹党羽,原右都御史暴昭被纪纲寻了个由头罢了官,景清便抱着纪纲的大腿顺利上位,成了纪纲把持都察院的帮手。
景清现在瞧着纪纲铁青狰狞的面孔,感到有些害怕。
他一直知道这个人很凶残,也许是纪纲当年受够了贫困,一朝得志便容不得任何挫折,他把权位看得很重,甚至比他的姓命还重,他现在完全只为头顶上那道光环而活着,一旦失去,他便不值一文,所以他不能失去那道光环。
而英国公萧凡,却像压在纪纲头顶的一朵黑沉的乌云,渐渐掩盖了那道原本夺目的光环。
有的人天生便是宿敌,不死不休,比如萧凡和纪纲。
“十万两?十万两!”纪纲双眼通红,喉咙发出类似野兽般的低沉咆哮:“我哪来的十万两?姓萧的,欺人太甚!”
景清尽管心中害怕,仍不得不轻声道:“天子帮大人求情,萧凡给您减了一半……”
纪纲两眼发出赤红的光芒,死死瞪住景清,怒道:“减了一半又如何?这是恩典吗?这是施舍吗?明明是萧凡存心敲诈,现在倒好象是我纪某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一般,十万两!姓萧的这是要我的命啊!”
景清被纪纲瞪得手脚冰凉,慌忙低下头,不敢吱声。
纪纲顿了顿,仰天悲愤道:“……这世上天理公道何在!”
景清:“…………”
你纪纲陷害那么多大臣,杀了那么多人,抄了那么多家产,那时怎么没听你说这句话?现在被人欺负了,倒想起了天理公道……你以为老天爷是你干爹呢?
景清低着头,心中却浮起一阵非常荒诞的感觉,同时也有些自哀,跟着这样一位主子,前途堪忧啊……“大人,萧凡多行不义,自有老天收他,眼下若大人不想得罪萧凡,还是得抓紧筹齐十万两银子,不然……谁都摸不准姓萧的脉,鬼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
纪纲浑身一激灵,恢复了理智,咬牙道:“十万两……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
景清想了想,道:“大人勿忧,下官倒是有个办法筹钱……”
纪纲两眼一亮,急忙道:“什么法子?快说!”
“大人,去年萧凡平了燕逆叛乱,大明各地藩王人人自危,纷纷自请削藩,入京养老,过完了年眼看就要进京了,藩王镇守封地多年,他们一个个可是富得流油呀……俗话说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天子对藩王防心甚重,藩王们在京必然战战兢兢,若大人前去一一登门拜访……”
景清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话头便止住了。
纪纲两眼一亮,顿时明白了话中未尽之意。
景清接着道:“此外,还有开春各地官府都司文武首官入京述职,还有今年马上要开始的宫女选秀等等,……大人身处高位,想要银子其实很简单的,何必为此黄白之物烦恼?”
纪纲想了一阵,觉得这几个法子颇为可行,心下一宽,顿时哈哈大笑。
“吾得景大人,上天之眷也!”
***************************************************************萧凡缓缓踱步出宫,心头有些沉重。
刚才在文华殿,萧凡好几次张嘴,想跟朱允炆提一提迁都的事,可话到嘴边,见朱允炆那高兴的模样,只好生生忍住了。
——大过年的,难得这么开心,暂时别给他添堵吧。
迁都有没有必要?
很有必要!
前世的历史上,朱棣篡了位,之所以决定迁都一则是因为他得位名不正言不顺,身在南京皇宫感到不自在,心虚了,二则是因为江南虽然繁华似锦,可更容易滋生朝廷的暮气和奢华享乐的风气,这样的国家是不会长久的,自古非大一统的朝代,定都江南者国祚很少有超过一百年的,就是因为江南这片太平繁华景象迷住了当权者的眼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为天下真正太平无事,于是高枕无忧,安于享受,不顾外面侵略者虎视眈眈的注视,和天下百姓子民水深火热的处境,久而久之,朝廷与外界严重脱节,官府欺上瞒下,天子穷奢贪逸,官员横征暴敛,外敌趁机犯境……这样的江山,如何守得住?
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现在的建文朝廷消除了藩王的威胁,朝堂上下一派祥和,内无忧,外无患,上至天子,下至朝臣,大伙儿曰子过得太安乐了,这不是件好事!
敌人是不可能消灭干净的,就算萧凡倾尽全力灭了蒙古,灭了女真,灭了倭寇,以后呢?谁能保证以后大明便没有了敌人,无敌于天下?百年以后,欧洲的大航海时代拉开序幕,西方国家的科技也曰新月异,大明如何保持泱泱天朝上国的地位?前世的历史不能重演,若数百年后西方列强仍旧用大炮轰开了国门,萧凡这个穿越者恐怕会在九泉之下气得掀棺材盖儿……怎么办?
必须让他们忧患一下!迁都便是最好的选择,最好选在靠近大明边界的地方,让整个朝廷随时接受一下战争的洗礼。
鱼群里面多一两条鲶鱼为什么整个群体的生命力便高了许多?
——因为忧患!
萧凡便是这条鲶鱼,讨厌,但必须存在。
侠之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