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顾江城熟睡的侧颜。
霎那间,恍然不知今夕何日。
大概是他市中心的公寓,豪华而陌生的装潢,床边便是整片整片的落地玻璃,俯视着远处的刚刚苏醒的城市。
原来,一切都是不是梦。
方雨的心跌进了悬崖,却只是安静地躺着,深吸一口气,胸口有点沉重。硕大的床,他却非要抱着她一起睡,修长的手臂搭在她胸前,侧脸枕在她的肩膀上,亲昵而极具占有欲的拥揽,狭长的眼眶在晨光中隐约渴睡的倦怠,长长的睫毛疲倦地搭着,平日里总是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压迫感,此时此刻却几乎是脆弱而温柔的。
方雨曾经想,忘却是人性的本能,就好像有太多的包袱堆积在一起,有一些陈旧的东西总是要被挤出去的。谁知,人一辈子都是记忆的奴隶,该忘的,不该忘的,统统刻在了时间的墓碑之上。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半晌,轻轻地下床。
顾江城平日里睡得浅,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好像要醒的样子。方雨赶紧把毯子拉上他的肩膀,他也许是太累,翻身又睡了过去,方雨离开公寓,关门的声音都没有吵醒他。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九点钟了,电话一直在响。
他接起来,秘书在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问他还要不要去董事会。他让她把会议取消,那秘书连忙说好。
顾江城把电话放下,坐起身来,地摊上没有方雨的衣物,床上方雨睡过的位置已经没有温度了,想来是走了很久了。他垂下眼眸,轻轻地叹息,伸手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包香烟,一口一口地吸着。硕大的卧室,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视野里清水蓝色的天空,光线稀薄,远处宏大而静寂的港湾、深蓝的海洋一望无际。也许是深秋了。他在这栋公寓里住了很长时间,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觉得高处不胜寒。
翻身下床,眼角却瞥见了床脚一抹银亮的颜色。他弯腰下去,地上躺着几份文件,蓝色的文件夹上写着“颐信制药”几个大字,夹杂在纸张里一串银色的手链,闪亮的链子,镶嵌了细细的碎钻,接口处的银牌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雨”字。顾江城合起手心,轻轻地扬了扬唇角,至少昨夜他的确曾经真实地拥有过她,至少不再是他一味的臆想。
再次拿起电话,他对秘书说:“给我办去英国的机票,今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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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江城那边离开,方雨打车去了公司。到了公司,跟同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连招呼也不打地冲进办公室。关上门,方雨坐在办公桌前呆呆地愣着,然后昨夜的回忆就零零碎碎地浮上来。
如果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昨夜发生,是不是显得可笑?
她不喜欢争吵,却总是在顾江城跟前失分寸,把心里所有的酸涩,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统统地哭了出来。如果在她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她是那么地骄傲,打死也不肯低头。明明一再地警告自己!明明一再地想要逃脱!然而这唯一的一次任性,她竭尽心力试图营造的平静,本来一切都趋于轨道的生活,在一霎那间全都被她自己毁了......
方雨觉得一切都在旋转,懊悔昨晚的不谨慎,懊恼自己禁不住一时的冲动,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跟顾江城发生了关系。李定衍该是怎样的愤怒,而她自己是怎样不堪!
敲门的声音她一直都没有听见,直到胡蕊已经站在门口叫她的名字,她才猛然抬起头来。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方雨难堪地摇摇头,“没事。”
胡蕊见她不肯说,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放在桌子上一份文件,“让律师起草的起诉文件,现在拟好了,你过目一下。”
“谢谢。”
方雨拿过文件来,“原告方”,“被告方”,“颐信”, “顾氏”,这几个字由黑体字扩大,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法律文字中显得触目惊心。
“对了,昨天我交给你的合并方案,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有些需要修改的地方......”
方雨埋首在皮包里翻找,突兀地愣了一下,脸色忽地发白。她抬起头来,扯出一抹疲倦的笑容,“我忘在家里了。明天我再给你吧!”
“噢!没关系。不过就是提醒你一下,董事会快临近了。”
“嗯。”
胡蕊离开办公室的下一秒钟,方雨就把皮包整个都翻了过来,钱包、口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倒在地毯上,文件放在蓝色的十六开塑料夹里面,很明显不在皮包里。她又拉开所有的抽屉,翻过全部的文件,一叠叠的文件凌乱地散在地毯上,整个办公室像经过了地震一样狼藉不堪,抽屉关合的“砰砰”声音,也顾不了外面的秘书会猜疑。
其实方雨心里知道那份文件落在了哪里,所以现在当然是找不到,都是她心慌意乱的徒然。安静的办公室里,她把头抵在书橱边上,长发凌乱,手心都是濡濡的汗意。这世上一定是有报应的!她连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机会都没有。
胡蕊几乎是撞门进来。
“你在干什么?外面的人都以为你在里面拆房子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半天不来上班,一来就神不守舍......”
方雨什么都说不出来,坐在地毯中间,满脸都是泪水,愣愣地望着胡蕊。胡蕊赶紧把门关上,隔开门外几个小秘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