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草花胸前的伤口被溪水撑开,血珠被水流冲散, 远远飘在水面上, 看起来就像一条时隐时现的红细绳一般。
王公子的家仆从家里调来了帮手, 正好可以顺着这条明显的线索往溪水的尽头追查, 不过等等他们走到小溪的尽头——断崖处时, 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见没影的两人, 家仆心中暗有几丝遗憾聚集。
人头不到手,想来奖赏应该是泡汤了。
走在最前面的小斯再往前跨了一小步,慢慢俯身凝视了一眼脚下的深渊,捡起一块手掌那般大的石头, 用力往下砸去。
良久,断崖下没有传来回音。
“任务应该已经完成,散了吧。”
一刻钟前。
“要么被他们带回去打死, 要么摔下去粉身碎骨, 自己选一种死法吧。”卿安最后游到没有力气, 她之后听见叶草花落水的声音,知道此人会一直跟着她,至于她最终会到哪里, 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头绪。
“你不愿回去,就跳下去吧。”叶草花已经没有心思再管伤口——它已经被水泡肿,呈现出紫薯般的肿块。毒性的刺激淹没了伤口的疼痛, 他的脑袋像同时被上千根银针锥刺, 转瞬间, 又像活泼的蛆虫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这使他整个人立在悬崖边,像个一吹就倒的纸骷髅。
“在此之前,我想问一问你的名字。”她转身,向他微微勾起唇角,却丝毫没有临死前的恐惧。
叶草花很意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自己的主子正在发牢骚,说什么都没用,只好由着她去。
他果断的往后缩了一步。
“叶草花。”他说。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土一如来。”听见远处繁重的脚步声,卿安很容易得知,王公子的手下已经找上这里了,“万生皆为王,你的家人给你取名字的时候,应该很希望你做好自己。”
大概是遗言,又或者是最后的馈赠。卿安说完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放身拥入深渊的怀抱。
悬崖边有机关,她只要跳下,偏身顺着藤蔓攀爬按下机关,任务就算完成。她正这么想着,突然间不知为何,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鲜血横流的触感。
待卿安有精力回头时,发现叶草花身后捆了一块石头,双手环住自己的腰,紧紧将她扣住,整个人下坠的速度比自己快上许多。
她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真心想要先坠地的人。
他点开火,借着几根蜡烛,将她的房间修整的明亮。
卿安没忍住,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悬崖下面找不到蜡烛。”
她不知道此人在说些什么,但明白,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已经错过了悬崖边的机关,在不断下落的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过就这么随他死去也不错。
然而这点感性很快被遮盖,卿安脑中浮现出的家人喜颜欢笑的场景,顷刻间便轻易的打破这份臆想,双脚微微一抬,很轻松的蹬开全力护住自己的叶草花。
他几乎已经花光了力气。卿安准备偏身握住悬崖边的藤蔓,动身时才发现他右手还握着自己的衣角。
“我忘了,你的眼睛已经好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在卿安准备蹬第二脚时,收了手上的劲。卿安的衣角在上空翩翩起,叶草花闭了眼,想象着最上空的飞鸟翱翔。他虽深陷谷底,飞鸟翱翔的地方很远很高,但那份徜徉心海的自由,却几乎能将自己融化。
——他死定了。卿安看着此情此景,握着藤蔓往下滑这样想到。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
而叶草花,已经被深渊吞噬,他眼看着牢笼边展翅欲飞的金丝雀,永远怀揣着对自由的向往,在一个万里晴空的日子,死在了自己的梦里。
他本想这么做。
但那些妖怪在月圆夜之后,妖力大减,所设之法已经无法再欺骗他。
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么轻易的死去可不太好。”
叶草花睁眼,这个声音很熟悉。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那位真正的主子此刻在神界的遭遇。”
他眼中暗有情绪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他再次缓过来时,自己已经安安稳稳躺在了谷底。
“你的那位主子,她将会代替伏茵成为祭品,姬成羡也将获得弑亲的原罪,可就你这样虚幻的死去,毫无意义。”
“活下去是你唯一的选择。”
叶草花记起来,这是是南帝的声音。他在和自己谈着最后的交易,用自己的性命,也用姬禾安的性命。
“你的条件是什么?”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用唇语念出来的。
“你的真实身份。我不知道你到现在还准备隐瞒的原因,但是现在活着,远比你的身份更重要。”
他正不断刺激自己,“姬成羡继位之后,按照凤族的手段,一定会将神礼司斩草除根,到那时候,你是死是活都没什么意义了。”
叶草花疼得不能说话。他的手臂正散发着强烈额灼痛感,妖魅似乎说过,赵仪能够通过那个‘诀’字观察到一切。
南帝了然,一掌冻住他的手臂。
叶草花此时,他咧着牙齿,只有一句话想问:“刚才出现的那些人,是什么妖怪?”
“消息的转换是等价的哦,等我回答完你,你必须也要回答我的。”
叶草花艰难点头。
“是鲛人,他们生来就带着致幻的法术,你看到的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