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男孩的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打了个招呼。
雨晴收住急急前行的脚步,发现张博文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一个学期不见,张博文更加挺拔更加精神,脸也更黑了。
此刻,他目光炯炯,望着对面的雨晴。
她没来由地红了脸,“啊,是你啊。”
“你回来了?”
“嗯,昨天晚上回来的。”
“哦。”张博文看看雨晴行色匆匆的样子,“有急事?”
“嗯,我妈叫我给她送点东西。”
两个人站着,隔了一段距离,寒暄了几句。雨晴和张博文都觉得眼前的那个人似乎离自己有些遥远。是那封信的关系吗?还是,距离让人心也变远了?雨晴不清楚,她只知道他和她再不能回到以前那种亲密的无话不谈相互竞争又相互鼓励的关系了。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雨晴借口要给母亲送东西,急急忙忙地告别了张博文。
一直等到雨晴的身影看不见了,男孩才收回目光。他觉得雨晴变了。恍惚又觉得她还是那个羞涩的小姑娘。是什么变了呢?他也说不上来。时间真的是一把无形飞刀,将时光与人削得面目全非。他怅然地回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雨晴确实也没撒谎,母亲在村口的轧米店等她送钱。然后娘俩合力将新轧出的米抬回了家。陈淑英还轧了几升糯米粉,准备除夕做红豆汤圆。
那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地都侍弄着庄稼,都是收上稻谷自己轧米吃;有空的地,就种些青菜、冬瓜、茄子、豆角什么的,一年四季的蔬菜就有了。所以,村头的轧米店的机器还是轰隆隆地转动着。雨晴记得,到了九十年代末,许多人外出打工,荒废的地就多起来了,那店的生意越来越惨淡终至关门。
“雨晴,再几天就廿七了,我们一起去镇上赶集,再买点年货。”陈淑英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女儿说。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直起腰来,奇怪地问雨晴:“你的成绩单还没来么?”
其实雨晴自己也挂念着成绩单,算算放假也有近一周了,路上再慢,这成绩单也该到了。“我再去看看。”说着雨晴跨出了家门。
村里的信件电报都寄放在村口的杂货店,距离雨晴家不过几步之遥。
“胖婶,有我的信件吗?”雨晴问。
杂货店老板娘胖婶笑眯眯的,胖乎乎的手拿出一叠信,放到柜台上。“刚到的。你自己翻翻看,有你的吗?”
雨晴的心突突直跳,迫不及待地翻找起来。果然,印着江城一中字样的信封躺在信堆里。
雨晴谢过胖婶,转身忐忑地撕开学校寄来的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抽出成绩单,一行行看下去:语文80,数学92,化学85,英语92,物理82,生物90,政治86。雨晴的心终于放下了,成绩比预期的好太多,何况总分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数字(9)。看来这次自己终于冲进前十名了。
耶!雨晴抬起头看向天空,感觉天宇是那么辽阔高远。
陈淑英知道成绩后,趁雨晴不注意,偷偷地擦了擦眼角。雨晴在安县的时候成绩是不错,但是毕竟江城一中是市里的重点高中啊。
她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几支香,划拉火柴点上。香烟袅袅升腾,扭曲了挂在墙上的一副黑框照片。照片上,一个清瘦愁苦的男人看着雨晴娘俩。
“克伦,雨晴的成绩出来了。考得还不错,你高兴吧。”陈淑英又擦了擦眼角。
雨晴默默地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她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所以也谈不上悲伤。关于父亲,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她才拼凑出一个大概:母亲和父亲是下乡时认识的,没过多久就在一起有了她。在她出生前,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到了安县,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的。每次看到母亲点香,她的心里就有种很奇怪的情绪。不管是喜或悲,她明白那都是母亲情绪最浓重的时刻。她很难想象,一个女人独自一人将所有的青春存放在一张照片里,从此只为女儿而活。从小到大,她很少看到母亲的笑颜。是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欢笑的了吧。
所以每到此刻,雨晴都是颔首低眉,默立在一旁。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雨晴,给你爸鞠个躬。”陈淑英默立了一会儿,轻声提醒雨晴。
雨晴走到画像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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